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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而且(1 / 2)



──幸会,我是詹姆斯·博德。



凯朵·亚凯迪米(以下简称CA)……不是庞德吗?



──谢谢,以前大家都会这么问呢,不过自从我担任杂志的作家有点名气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问我了。



CA我自认自己在这方面还挺敏锐的,毕竟我在演艺界待过的时间也不算短嘛。



──不愧是凯蒂。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不过温哥华奥运就快到了呢。



CA我倒还没有什么切身之感。



──本季您似乎减少了很多演艺活动,是因为滑冰的关系吗?



CA可以这么说,毕竟是难得一次的奥运,而且我也跟事务所商量过,我告诉他们,如果能在奥运获得不错的成绩,对演艺活动也会有正面的帮助。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我想问一些您可能不太方便回答的问题。



CA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说真的,毕竟这半年来我都相当沉默嘛。



──听说您已经有半年没有接受过滑冰杂志采访了,这是真的吗?



CA正确来说,是所有的采访。



──这样啊,那么我想先问问关于今年春季世界锦标赛的事。



CA糟透了,就这样。



──别那么消沉嘛。问题是出在技术部分还是精神方面?



CA这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在大会开始前遇上一些讨厌的事。



──您是指二月在日本的时候吗?



CA算是吧……



──方便的话,可以透露一下吗?



CA抱歉,这件事我想改天有机会再谈。



──了解。听说在这个赛季,您换教练了?



CA正确来说,是与以前的教练恢复合作。



──对方是从小培养您的迪布·皮加洛教练吧,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呢?



CA是感觉问题。



──可以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CA因为迪布是最了解我的人。



──嗯,据我所知,您之前与他分道扬镖似乎是因为您演艺生活的关系,关于那一方面,现在已经解决了吗?



CA虽然我还是无法24小时都把心思放在滑冰上,但我还是以比较接近的方案让他妥协了。



──那具体来说,您现在大概会放多少时间在滑冰上呢?



CA大概23小时30分钟。



──原来如此(笑)。接下来,我想请教您关于今年表演用曲的问题,您在本季的表演当中,有没有什么是您希望本志读者特别注意之处?



CA……旋转之外的动作吧。



──之外是指。



CA因为我希望能让其他人更注意我旋转之外的动作,所以努力锻炼。



──听起来真棒。



CA还有,这次我在短曲及长曲部分都准备了新的用曲,至于是什么样的内容,还请各位拭目以待。



──一定会的,那么您这次在奥运的目标是……



CA目前先放在十名内。



──听起来挺保守的,我还以为您一定会提到奖牌呢。



CA因为有人提醒我尽量不要说大话(笑)。



──事务所的人吗?



CA很多人。



──……其实,我个人是第一次和您见面,也是第一次采访您,不过,我觉得您和我事前所了解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别。



CA所以呢?



──是您在这半年间有什么改变吗?



CA没有。



──那么有改变过目标吗?



CA怎么说?



──您的梦想是成为好莱坞演员吧?



CA那是不会变的,绝对不会。



──可是,您只有16岁,等温哥华奥运结束后,您会继续滑冰吗?



CA我还没想那么多,我认为光是能否留下好成绩这一点,就足以改变我的决定了。



──那么,假如您拿到金牌就会退休吗?



CA……我认为自己已经从做梦少女的阶段毕业了。



──真不好意思,抱歉,在这里说说我个人的想法,其实您是我特别期待的选手呢。



CA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您的支持者。



(月刊滑冰焦点──2009年九月号)



***



奥运季已进入八月。



除了休息日之外,我每天都要往返的越野长跑路线旁的树木,此刻也带着浓浓绿意迎接艳色盛夏的到来。这些日子,我都注意着那样的景色变化──如果回顾我当初的情形,光是这点就值得惊讶。



最近,我已经能行有余力地突破50分钟,或许是因为习惯的关系,我恢复体力的速度也比以前还快;不知不觉间,我也总算能开始以像样的动作进行滑冰练习。至于玛雅,虽然我已经做好她可能会缩短时限的心理准备,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想那么做的迹象。



夏季的新敌人──酷热。



由于去程是在清早,气温状况还算可以,可是在冰上练习之后,要拖着疲惫身躯跑动的回程,就会感受到北国短暂夏季的顽固毫不留情地倾注在我身上,而且听说今年还是特别热的一年。光是从冷气强烈的滑冰中心走到外头,就宛如置身地狱一般,接下来的长跑更可称得上是灼热地狱。



有树荫的部分还能忍受,但是午后的直射日光却很无情……正确来说,我甚至感觉到凶猛,或许就连伊索预言中充满智慧的太阳,也无法不对我耀眼的一百亿美金美貌产生嫉妒之心吧。



虽然和去程不同,回程没有时间限制,但是花的时间越多,回去时玛雅的表情跟语气就越加苛刻,那个几乎可说是不懂得赞美的女人,在能损人的时候绝对不留情面。这方面,她倒是与那仿佛讨厌鬼化身的银河夫人十分相似。



而且,跑完回程之后还有苦头在等着我。



和之前不能在室内滑冰场滑冰,只能进行身体能力的强化训练之时相比,现在我则是改到木屋周遭的山丘,在蓝天与绿地之间进行训练。原本以为心情上起码会比在室内好一点,实际上却──



「你什么时候变成狗了?」



我的双脚在扛着杠铃蹲跳的训练中受尽折磨,最后我终于到达极限,手脚撑地趴在草皮上……还因为过度疲劳吐出舌头;玛雅看见我这副德行,便面不改色地吐出这句话。



「其实,我是被嫉妒我美貌的巫师施下法术才变成这样的。」



「少说废话,还不快站起来。」



……现在是使用数个大小不一的皮球,持续做着类似有氧舞蹈及新体操的动作。动作再快一点、再大一点、再美一点、再快一点、再剧烈一点、再用力一点、再快……



只要我稍微放松──以轻松一点的姿势来做,立刻会被识破,她能瞬间看破我有意无意的放松,其观察力确实值得佩服。



目前主要是训练腹肌与背肌,有时则以手臂及腰部、脚及脚踝为重点,视情况而定,有时甚至连手指都会训练。花式滑冰与芭蕾等艺术部分的完美姿势,还有转换过程的美感,玛雅对于这些都不许轻忽。



能在滑冰中心滑冰,也象征着其他训练课程将移到返回木屋后进行,因此一天的练习量,无论是在质或量方面都同时倍增。这也代表,从一开始就十分辛苦的练习内容更是变本加厉;顺带一提,我开始进行冰上练习的最初五天当中,就有两天全休的纪录。



连日来,我默默忍耐着严苛的指示,各项训练内容的密度也持续上升。



某一天──



「呕……」



我整个人瘫在草地上,不仅以双手双膝撑着地面,还发出那种一点公主气质都没有的难堪声音。



我终于失态了。



「呕……唔……」



我的咽喉剧烈地收缩、扩张。



讲得更明白点,就只是胃里的东西倒流而已;食物在口内咀嚼后进入体内,有时这种生物机制也会错乱,要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是小规模的亚马逊河口逆流景况,可是这绝对不是会定期发生的现象。



「呕……」



第三波呕出。



将所有东西抛出的我,凭着仅剩的尊严收起那动物般的姿势瘫坐在草皮上。我的肩膀剧烈起伏,汗水也陆续从脸颊滑落,其中或许还混有一些眼泪吧。夏日的阳光直射而来,加上没有底限的严酷训练,我的身体终于对自己发出哀号。



当我从身体的反扑中获得解放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自嘲的平静。那种平静足以让我接受这种『眼前的状况』,并且让我明白从身体中出来的那如假包换的『实物』。



是啊,没错,我吐了。



我★吐了……我堂堂一个鹤纱公主竟然呕☆了。



「如果能吐的都吐完了就继续吧,给我练到最后。」



「……求之不得。」



我强行拖起疲惫不堪的身躯,不过,其实我已经全身无力了,因为呕吐……已经让我把能量耗尽了。



这种脑筋一片空白的状态,让我产生某种豁达。



一个想法突然在我脑中闪过,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已经不行了吗?」



「……我现在就要继续了。」



我扛起杠铃再次进行蹲跳动作,我开始解决剩下的距离。



因为是在草地上,所以多少可以减轻负担,可是由于这里仍是处于木屋所在的山丘,因此附近也都是坡道。



「啊……!?」



我一个失去平衡,身体随即向后倒,脚底──应该说是我的身体,离开上坡坡道往后方倒了下去。



从我手中滚落的杠铃,则一路滚到20公尺下的坡底。



「我不行了……」



当我回过神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我心想,自己好久没这样示弱了。



不过,我是以很小的音量说出那句话,而且学是用日语,可是……



「是吗?真没出息。」



不知玛雅是否从语气中感受到其中的意义,只见她站在山丘顶端俯视着我这么说道。



而我也因为疲惫的关系,连顶嘴的力气都没有。



杠铃的重量比昨天增加了3公斤,要求完成的蹲跳路线也比之前更长;可是,随距离规定的时限却没有改变。



无论做什么都要迅速,在玛雅那样的教条下,训练所要求的质与量,也都毫不留情地持续增加。而且每次都是在我稍微开始习惯的时候增加,简直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



我到这里接受训练已经有三个月又过几天了,每天都过着肉体、精神双方面被压迫至极限的生活,而且在这种状况下,我心中还开始衍生出新的迷惘。



……明天是星期日,是休息日。



当星期六的训练结束后,身体总是会更加疲惫。我在唯一算得上是休息场所的浴室,按摩自己的脚与腰部……光是这种按摩放松身体的动作,都让人倍感艰辛。



我按摩过全身各处后,将脑袋靠在浴缸边缘,这时才得以好好喘口气。



舒畅。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感觉到空虚。



虽然大量的蒸气正逐渐消散,让人得以逐渐看清浴室的墙面,可是,新的迷惘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我当然是在练习,是为了胜过莉雅而做。



「胜过……莉雅?」



我微弱的声音响起,随即又消失。



也许我的实力正开始跟莉雅拉近,从客观且全面的角度来判断,我的实力正一点一点地提升,我自己也明白。



可是,过去我也让自己经历了困难且高密度的训练;换句话说,我已经将自己丰富的天分毫不保留地发挥出来。



只要是人就会有其极限,而越是接近极限,训练方面就会被要求增加质与量,成长的幅度也会越短。因此几近抵达界限的运动员,之后要花费庞大的精力与时间,才得以获得些微的进步。



我还只有19岁,算是十分年轻的选手,我的身体机能也还会提升。



「她则更……」



持续君临至高之座的娇小女帝,只有18岁。



现在的我与上届奥运时年仅15岁的莉雅相比,甚至还没办法抵达她当时的境界……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奥运之后,不知她又进步了多少。



想成为第一──虽然我从小就这么想,却没有明确的目标,我只是喜欢滑冰,只是想尽可能表现得更好。



而让我有明确目标的契机,是经历过那次世界青年组锦标赛之后。



我希望像莉雅一样。



从那次之后,我就追逐着她,一心追逐着那个小我1岁半的莉雅,结果……



「世界知名的樱野……」



我对着天花板呢喃道。



我现在也处于让人羡慕的位置。



我得到了许多满足与充实,世界锦标赛的颁奖台、包含双人在内的无数奖牌、水涨船高的表演酬劳、BIG4的称号以及旁人的敬意与崇拜,同时也累积起财富与名声。



对冰上的樱野鹤纱来说,没有不可能──如今这几乎已成事实,除了一件事之外。



「呼……」



我对着雾气吐了一口气。



那唯一不可能的存在,绝对不容小觑,只要那个不可能持续下去,我就会有一样我永远都拿不到的东西。



就是称霸世界的──女王王冠。



不管是世界锦标赛,或是上届的奥运,每当那娇小的俄罗斯少女站上中央的高台,我都会直截地感受到一股焦虑。



焦虑首先来自于那名少女本身。



还有她所获得的地位,以及那道金色的光芒。



从那次青年组锦标赛之后,五年来一直注视着至高宝座的我,滑冰的地位经历了大幅度的变化。虽然我曾与至尊之位相邻,却有一段时期彻底处在外围;可是不久之后,我又来到一旁,并处在更接近宝座的位置。



但是,那名少女在其年幼外表几乎没有改变的状态下,持续处于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任何时候、任何状况、面对任何对手,她始终都不改那强大、尊贵、耀眼且美丽的光辉。



「好痛……」



不知是否因为我抱住膝盖的两手太过用力,我在浴缸里不小心用力擦过伤痕,那是今天才于右小腿上划破的明显割伤。



罪魁祸首是左脚的冰刃,这种自残行为主要都是在练习连接步时发生。



从我开始学习滑冰之后,这就是相当常见的事,一个伤口才刚愈合,立刻就又多出新的伤口,就算旧伤还没好也同样。



不过,只要长年接触花式滑冰,一直持续在坚硬的冰上腾空旋转三圈后单脚落地、摔跤,受伤就是无可避免的事。受伤的部位有可能是脚踝、膝盖、腰部或背部,我身体的某处总是理所当然地带着伤痛;老实说,割伤这种程度的小事,已经没什么大不了。



我将小腿伸出浴缸。



从我的脚尖到脚背、小腿及小腿肚……这双乍看之下价值一百亿美金的美腿,如果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到处都有细微的伤痕,并且在我腿上留下仿佛象形文字的痕迹。



这双腿就是证明,证明我到目前为止的经历,证明滑冰是我全部的人生。



我也尽数克服了所有在滑冰会遇到的困难;换句话说,我克服了人生中会遇到的困难。



我征服了所有可以克服的难题。



「所谓的不可能,是在心中认为不可能的时候才变成不可能……」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要放弃某些东西是很简单,对运动员来说,那当然不是正确的态度。



日常生活中,我之所以能堂堂面对或是忽视那些无可救药的媒体,都是因为我拥有一份打从心底无可动摇的自信,凭藉着那股欲望追求进步、不断努力,无论是练习或比赛都全力以赴──我的自信来自于自己身为运动员的这种态度。



如果我在这方面有所妥协的话,那么我可能再也无法面对过去和我拥有相同确信的人。



我天生拥有丰富的才能,并且也毫不妥协地锻炼自己,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莉雅的治世下,持续处在高水准的位置。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相信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无法理解,而在这个赛季,我也立刻来到玛雅身边,持续努力完成艰苦、困难的训练内容;这一切都是为了化不可能为可能。



可是……



我抬起自己的右手臂,任由手掌上的热水沿着我的手臂滑落……我手腕内侧的冰刃割伤,现在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



那是数年前的事了,当时因为伤口划在手腕内侧,导致流了不少血,但是后来得知伤势本身并不严重的高岛教练笑着对我说──能割到那种地方,你还真有一套。



「如果只有一件……」



我将举起的手臂放回热水中,闭上眼睛。



如果只有一件不可能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吗?



「而且……」



就算赢不了莉雅,我也已经是世界知名的鹤纱公主,就连那样的莉雅,说不定也对我多所肯定。



我希望自己无论任何时候,身心的每一处都不折不扣是个运动员,可是……



无论如何都要赢过莉雅的理由,不,应该说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有这种想法的理由。



真的有吗?



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莉雅是女子滑冰史上最强的选手,就算地球上所有的女孩都从小学习花式滑冰,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赢过她吧──这种乍听之下十分愚蠢的假设,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否定,因为莉雅本身就是个被当作奇迹的异次元生物。



在玛雅的训练之下,每天疲惫不堪、甚至终于呕吐的我,竟然还想胜过莉雅……



放弃──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选项。



如果我真的放弃的话,又会怎样呢?



就算真的变成那样,我的立场也不会改变,我还是一样会持续辛苦的练习,实力肯定也还会提升。



那样有任何问题吗?那跟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呢?就算是明年奥运,我不再打着胜过莉雅的夸张目标,只要安分地把目标放在颁奖台上……



「啧……」



我将筋疲力尽的身子拖出浴缸。



明天是休息日,只要我的身体恢复状态,像这类的迷惘也会──



「别傻了。」



这么喃喃自语的我,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指的是什么。



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内心对玛雅指导方式的怀疑,已经让我脑海中闪过数次类似的放弃念头。



只是,过去的我从未如此认真地想过。



***



隔天──



「这算什么嘛……」



看见网路上一个知名体育报导网页所刊登的标题,我内心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那感受十分地强烈。



我该如何看待、如何解释这则消息?



艰难的挑战──对一般人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事实上,这则消息已经大幅引起骚动,因为这个总是以冷静的论调正确地传达事实、连我都寄予信任的美国体育电视台网页,也刊载了这则怎么看都像是在亢奋状态下撰写的报导。字里行间充斥着EXCITING、SURPRISING、UNBELIEVABLE之类的字眼。



「她应该是从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吧。」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吗?」



「不,我完全不知情。」



莉雅的前师父一点都不惊讶,她的情绪反应和我有截然不同的落差。



如果我纯粹以自己的利害关系来看待这则新闻的话,就代表从下赛季开始,我戴上世界王座桂冠的机率将大幅攀升。



──女子花式滑冰的活传说,俄罗斯的女帝,莉雅·嘉奈特,宣布从下赛季开始,将于男子单人项目中出赛──



「这对你来说不是很好吗?这样一来──」



「开什么玩笑!」



我激动地打断玛雅的话。



我此刻也体认到一件事,体认自己那清晰到令人意外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



莉雅不要离开了──这象征将出现新的势力版图。



加布莉、我和多敏妮克,将为了空缺的女王宝座,以近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些微实力差距相互竞争。



「……为什么?」



我的手紧握并轻击摆放电脑的桌面。



昨天,我的心情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倾向某处;而像是回应我内心震荡的冲击发展,瞬间将我连做梦都会梦到的世界第一宝座变得真实。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高兴。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如此难以释怀?这种烦躁、不甘、气愤到底是……



「玛雅……」



我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为了寻求解答而开口。



「告诉我,清楚明白地让我知道。」



「什么?」



──这你应该知道吧!



我忍住想这么大吼的冲动,转身正对着玛雅,可是……



「为什么莉雅……」



之后的话,我却怎样都说不出来。



Ⅸ夏季的尾声



对世界顶尖的滑冰好手来说,赛季基本上是伴随十月下旬的大奖赛系列赛事开始,但是也有人会参加在那之前举办的其他赛事,比其他人更早展开赛季。



九月在美国举办的玛莉国际邀请赛,便是那样的赛事之一。



自从我三年前在世界锦标赛获得铜牌之后,便每年都会收到那场赛事的邀请函,但是我始终都没有应邀参加。



今年我却有了几个让我决定首次应邀参赛的理由。



为了和莉雅见面,为了向她询问真相。



还有替奥运季作准备,我想要比往年更早调整好状况。



除此之外,这场大会完全负担所有参赛选手的花费,主办单位也提供我一笔数目不小的出赛车马费。



虽然主办单位竟然有出高价邀请最强嘘声制造者樱野鹤纱参赛的胆量,但是敢应邀参赛的我也实在了不起,他们大概是期待藉由让大众厌恶的选手,让收视率攀上高峰吧。



本赛季所使用的新曲,无论是短曲或长曲部分,我的练习量都明显不足。就玛雅的说法,我似乎是只『连飞稳都做不到的猫头鹰』,因而让我目前练习新曲的次数,大概只有三或四次而已。



如果真的要表演新曲应该是不成问题,但这场赛事是场前哨战,而且又是在美国,我并不打算让新曲在震耳的嘘声中发表。



顺带一提,这场玛莉国际邀请赛是场仅以长曲来决定胜败的赛事,我打算用半年前在纽约制伏地主选手的马尔斯长曲来对决。



提到上一个赛季的表演内容,就会想到阿拉伯舞女和时尚模特儿……不过,她们这次没有参赛。



莉雅由于是在去年才首次参加这场赛事,因此这并非她的例行性行程,但是几乎从未在这场赛事中缺席的加布莉,今年的缺席实在令人遗憾,受伤之类的传闻肯定只是不实的八卦,她应该是为了奥运而选择慎重行事吧。



原本我预定要见面谈话的两人不在,让我感到有些寂寞,再加上──



「喔?真教人惊讶。」



还有个多余的女人。



地点是比赛会场的滑冰场边──



我熟悉的声音与扭曲的笑容,正刺激着我的鼓膜与网膜。



「加百列没来,你倒来了,这是吹什么风呀?」



「……你是哪位?万圣节下个月才到呢。」



我随意的一击,便让对方那张丑脸扭曲得更加严重。



对方是过敏妮克……更正,是多敏妮克·米勒。



她是大我一岁的美国王牌,同时也席列BIG4之一,多少算是个实力强劲的选手,不过那个称号已经随着莉雅持续突出的表现失去意义,现在仅存的作用,就只是让多敏妮克有个依靠罢了。



「抱歉,我对于连世界锦标赛颁奖台都上不去的人没什么印象呢。」



我快速地离开现场。



***



这场比赛对我及多敏妮克来说,同样都是赛季的揭幕战。



我在尚未进入状况并发生细微失误的状态下,以差强人意的表现完成表演。



至于多敏妮克,则也是以去年的长曲应战──



「真奇怪……」



我结束表演回到休息室后,看着萤幕中的影像皱起眉头,因为位在吻与泪长椅上的多敏妮克本人,纵使置身在观众对比赛结果不满而发出的嘘声中,仍泰然自若地露出微笑。



她怎么能那么冷静?她明明输给了樱野鹤纱,屈居第二名啊!



半年前的世界锦标赛,当时我犯下连同摔跤在内的两次失误,结果成绩仍在无失误完成表演的多敏妮克之上时,肤浅的观众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嘘声,让纽约的冰上体育馆瞬间变成猪舍。



那时候排在我前一位表演的多敏妮克,似乎到场边对观众吼叫。



闭嘴──据说她是这么喊的。



当然,在当时吵闹的体育馆内,这个声音仅有少数人能听见,大部分的猪仔都还是持续发泄不满。



之后,每当多敏妮克被问到那件事的时候,除了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之外,也没多做回应。但是,美国媒体却将其从善意的角度来加以解释,对身为上帝、社会、道德之敌,同时也是多敏妮克本身应该痛恨的樱野鹤纱,她仍展现出自己的宽容与运动员精神──那些媒体都一致地对多敏妮克·米勒如此赞扬。



笑话……那个烂泥巴女脑袋在想什么,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那家伙只是无法忍受我在满场观众嘘声中更加耀眼罢了,她真是个简单易懂的单细胞生物;话说回来,好像都没人去问问她,赛后破坏饭店内物品的行为是怎么一回事呢。



但是──



「真是诡异。」



现在的多敏妮克和当时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她在离开吻与泪的时候,甚至还能面带笑容对持续发出嘘声的场内观众挥手,态度相当地自然。



我不认为她会放弃想胜过我的想法,况且最近我虽然屡传捷报,但是我们的实力其实没有差很多。



总而言之,在史黛西和至藤都没有参加,与往年相比稍嫌冷清的这场大会中,我成功击败多敏妮克赢得冠军。由于这是我首次参加玛莉国际邀请赛,因此这当然也是我在这场赛事中首次赢得冠军。



──这是好的开始。



***



我上一次在赛后记者会和多敏妮克同席,得追溯到2007年的世界锦标赛。



要参加赛后记者会,得在该场赛事中得到第一名到第三名的任一席次;而最近这两个赛季都未曾出现的多敏妮克·米勒与樱野鹤纱同席的画面,终于在这次的玛莉国际邀请赛中出现了。



聚集在记者会场的记者群中,或许有些人心里正抱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但是,他们内心大多都有维持地主选手形象的准备;换句话说,他们会谨慎地避开可能刺激到樱野鹤纱的举动。



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记者会从头到尾都风平浪静,我和多敏妮克甚至还相距不到1公尺半呢。



当然,场所一旦转到幕后就不同了。



「嘿,米勒小姐。」



这次是我主动出击。



当多敏妮克在被问到对半年后的奥运有什么样的抱负时,说出她一如往常的答覆──努力取得奖牌。



「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你是真的打算争夺奖牌吗?」



「你羡慕吗?」



「那还用说?不知自己有几两重的人,真是幸福到不行呢。」



这一类的唇枪舌战我早已见怪不怪,这里没有任何淑女协定,无论是头锤、咬人、攻击要害,什么都行;自从那次世界青年组锦标赛之后,我们之间已经不知爆出过多少火花了。



如今,我眼前的多敏妮克……态度却意外地冷静。



「祝你在奥运结束之后,还能说出跟刚才一样的大话。」



「我又不像你一样光说不练。」



我抛下心中感受到的陌生。



我和多敏妮克知战的优劣反映出冰上的成绩,尤其是直接对决的胜败。在上个赛季及更早一年,包含我们同时转为双人选手的赛季在内,最近这两年我都未曾输给她,因此斗嘴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也罢,反正凭你这种货色,是不可能站上颁奖台到莉雅身旁的。」



说起来,她明明屡试不爽却都毫不退缩,这样的毅力倒是令人相当佩服。



「你还不就只是跟莉雅的仆人差不多罢了。」



「……」



我在与多敏妮克正面交锋的状态下,仍相当清楚自己高格调笑容抽搐的过程。



「你说什么……?」



「怎么看都是那样,被我说中了吧?」



我内心产生强烈的慌张。



为什么她会──不,她不可能会知道。



但是,我的慌张不只是因为那个理由。



「哼……」



多敏妮克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就迳自结束了这次的争吵,从还想努力找话反击的我眼前离去。



「什么嘛……」



我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多敏妮克一句话击中我的要害,导致我在精神上受到打击──这是当我成绩在她之下时常有的经验,也是我许久未再经历过的讨厌痛处。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她确实踩中了我的痛处。



***



比赛结束后,我立刻返回俄罗斯,透过客房服务用完餐。



相隔四个月之后离开俄罗斯,在美国的赛季首战赢得冠军,并且住宿在高级总统套房之内……在这一切令人满意的现状下,我心中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因为多敏妮克的一句话刺伤了我的心。



──此时手机传来的震动声,让我从沙发上坐起。



「是她啊……」



鹤纱公主的经纪人堂岛瑞树,42岁,目前单身。



距离我们上次联络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不过,那也是她考虑到避免分散我的注意力而采取的决定。



【樱野小姐,我是堂岛。】



「你好,应该是好消息吧。」



【是啊,之前提过的那套DVD续作终于有进展了,只是……】



由于樱野鹤纱的纪念性DVD作品第一部『公主花园』的畅销,因此让片商决定再推出续作。



其中大多是严选自我在比赛及表演中的优秀表现,再加入一些私底下的日常画面,是套价值一百亿美金的超级精选;不仅有着我过去灿烂辉煌的影像纪录,同时也是我高额收入的来源。



而在与影像版权有关的种种复杂问题之下,樱野鹤纱本人之所以还能保有相当比例的干涉权限,也要归功于堂岛瑞树为代表的经纪公司在这件事情上的努力。



【片商希望能以你在奥运的精彩表现,来作为第二部的卖点。】



「说得也是,我自己也希望可以。」



目前世界上的花式滑冰热潮,尤其是对女子单人项目的热度,主要都归功于莉雅与加布莉,可是,我在这方面应该也有相当程度的贡献才对。



因为,我毕竟也赚进了『相当程度』的金额。



【另外,就是之前也提过的,片商强烈希望你能够提供在奇夫勒教练那里受训的画面。】



「那件事还是没办法,因为她怎样都不同意。」



【这样啊……】



上个月,我亲自向玛雅确认过。



结果,红色窗帘依然紧紧拉上。



【目前的话,标题大致是以『公主花园vol.2』的形式,这方面您有其他要求吗?】



「我想想……」



我将思绪投入这个话题之中。



虽然只是生意,却也是我以运动员身分所留下的成果。



我耗费大量的精神,超越无数的障碍,结果就是我在各项赛事中留下足以做成影像纪录的表演。



我很优秀,甚至可以因而骄傲,可是……



【请问……】



我却快乐不起来,这样我很不甘心。



【有什么让您觉得不高兴的事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我对堂岛意外的敏锐度感到惊讶,同时也隐藏了我真正的想法,身为世界知名的鹤纱公主,必须随时都保持坚强。实际上,最近无论身处何地,我都不曾示弱……一直到在玛雅身边接受指导为止。



【如果您需要牛郎的话,我可以安排几个到您那里──】



「──不需要。」



【用不着客气,您只要把喜欢的类型……】



我毫不犹豫地切断电话,接着我立刻后悔了。



对方是我重要的生意伙伴,再怎么说,我那样做都太无情了,虽然我不清楚那是叫贿赂还是什么,但是我应该稍微再奉陪一下堂岛的蠢话才对。



不对,这其实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



「都怪她要开那种无聊玩笑。」



我给自己这样的藉口……但是这短暂的声音也消失在奢华的装潢当中。



莉雅的仆人──这句话始终在我的脑海中打转。



***



结束玛莉国际邀请赛回到玛雅身边之后,我又将展开地狱般的训练。



在那之前,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奖赏。



「Сднёмрождения(生日快乐)!!」



在我打开大门的瞬间,迎接我的是小孩们几近尖叫的声音和拉炮的声响。



这是我完全想像不到的画面,因为这里是玛雅的木屋。



「今天算我特别通融,因为支持者是很重要的。」



一旁的玛雅这么说完之后就迳自走上二楼。



对了,今天是九月十日,是一百亿美金的冰上公主樱野鹤纱的20岁生日,在其美丽已经超越极限,光芒足以改写全宇宙法则的──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啊,没什么。」



听见萨沙打断我的思绪,我连忙装傻应付,我似乎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开口说出即时想到的演说内容。



「生日快乐,鹤纱。」



「谢谢,不过我并没有特地想要庆祝……」



在如此反应的我面前,一个用黄色锻带包装的包装纸……是盒子,递至我的面前。



「给我的?」



「这是大家一起买的。」



对方是九名异国俄罗斯小孩。



这与收到教练夫妻、美佳、洋子、秀悟、滑冰朋友、或是堂岛及经纪公司的礼物不同。



我该怎么回应才好?



哎呀!会是什么呢?我好高兴喔!我都忘记自己的生日了,谢谢你们提醒我;你们不用那么客气嘛,这不是很贵吗?不可以勉强自己花这么多钱喔;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在俄罗斯收到礼物,好幸福喔~~话说回来,你们要送我礼物虽然还早了十年,不过我还是收下吧,毕竟不管是19还是20,我的美丽是一点都不会──



「……Спасибо.(谢谢)」



我只说了这句话和报以微笑,因为我眼前的九张笑脸告诉我,我只需要这么做。



我伸手接过盒子,在解开缎带、拆去包装纸之后──



「哇~~」



「希望你能喜欢。」



「太棒了。」



那是条呈心形且带明亮蓝绿色的天河石为坠饰的项链。



我戴上项链,让天河石垂坠在我纯白的毛衣上。



「好漂亮!漂亮极了!」



首先反应的是塔琪安娜·布基纳──大家称她为塔妮雅,塔妮雅脸上绽放着光芒,从前面、侧面反覆看着比她稍高的我。



其他孩子们也纷纷用俄语及英语发出喝采及赞叹。



当中──



「你戴起来很好看呢。」



「……谢、谢谢。」



那个11岁的可爱男孩萨沙这么赞美,我不禁别开视线。



面对他以正经的态度说着,我说不出『这是当然的』之类的话。



「对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连忙转移话题。



「我们骑脚踏车来的,为了不让你发现,我们把脚踏车停在房子后面。」



「喔?很辛苦吧。」



「一点都不会,每天都从山路往返的鹤纱才更让人佩服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那样的逞强话语,哽在我的喉咙里说不出来。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天天来回那样的路程。



「所以,我们才想说在今天来帮你庆祝生日,还特别用日本的方式喔。」



「那真是谢……日本的方式?」



「在日本或美国的生日派对,就像这样做没错吧?」



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萨沙的意思,于是看了眼这间被我和九名孩子占满的房间。



「呃……是啊,应该没错吧。」



「在俄罗斯,一般都是生日的人要自己庆祝。」



「怎么说?」



「就是自己买蛋糕、做菜来招待客人,而且还要分送蛋糕给朋友喔。」



现在孩子们正将一个大箱子搬到桌上。



「那么我不是该……」



「没关系啦,而且你又是日本人。」



箱子里……是个十分豪华的蛋糕。



「那当然是特别订作的,可是奶油蛋糕很难找到那么大的尺寸,所以我们是到隔壁镇上去订的。」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们替我赶跑了思乡情绪,现在又为了我如此热情地准备;俄罗斯的新学年是在九月开始,他们自己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对。



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很想大叫。



你们真是傻瓜──我想这么大叫。



「因为怕事情闹大,所以我们是使用缩写。」



「啊……」



白巧克力片上有用英文字母写着『PrincessT』的字样。



「因为俄罗斯应该不会有其他叫鹤纱的人才对。」



「是啊……」



我总算能这么出声回应。



我的视线没有特别停留,而是依序扫过眼前的九名孩子,可是我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花了数秒钟的时间才开口说出下一句话。



「……真的很谢谢大家,我以后一定也会……」



「──你不用在意啦,只是我们自己想帮鹤纱庆祝生日而已。」



「那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就说没关系嘛,而且和俄罗斯式不一样的生日派对也挺不错的。」



这一瞬间,萨沙看起来格外成熟。



是因为以11岁小孩来说,他的发言太过早熟了吗?



「快切蛋糕吧,这个蛋糕很不容易买到呢,鹤纱你要吃第一口喔。」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进入赛季的花式滑冰选手,原本是严禁接触甜食的。



可是,今天应该可以破例吧?况且玛雅人也在二楼。



「大家今天就玩个痛快吧!」



「赞成!!」



这里是座落在山丘上的独栋房屋,距离这里最近的房子也是在100公尺之外。



今天就来闹个痛快吧!



***



本季的短曲、长曲,无论是在概念、大致架构、用曲或服装方面,都是依照我的建议完成,我之前赛季的用曲也是这样。



开始冰上练习不久,我便开始播放从日本带来的音乐,展现我本季短曲及长曲的基本架构。在这方面意外弹性的玛雅,二话不说便同意我的选择,也就此定下樱野鹤纱在奥运季的表演内容。



其实我在过去也并未特别坚持要用自己想出的点子,只是在顺其自然之下,不知不觉间让这种做法变成常态。只要能胜过莉雅──只要有那样的胜算,其实不管要我表演什么内容都可以。



不过在长曲方面,我或许多少还是有些坚持,因为那是我从以前就决定好要在温哥华奥运出赛时用的点子。



「才这样就上气不接下气,未免太不像话了。」



「我知道啦。」



虽然从对话来看,我似乎没有任何进步。



可是我的体力确实逐渐提升中,现在就算我在50分钟内跑完艰钜的山路,也只要间隔一定程度的休息,就能做出具有水准的动作了。



而且现在,就连玛雅坚持每个动作都要维持深刃步法的要求也──



「动作太小了。」



「我很累了耶。」



「那又怎样?」



玛雅的弹性仅止于用曲提议的阶段。



在那之后的要求,有着相当程度的难度及密度。



「这种内容根本不能滑嘛。」



「这是你自己提议的内容吧?」



「我的意思是……」



我已经展现过几个内容是由自己安排的表演,对这样的我来说,有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一旦让选手自己编排动作,那么内容无论如何都会受限于自身的实力,所以这时就要让教练或专门的表演设计者来进行调整,在各个部分加入原本没有的技巧与动作,藉此让选手的实力得以进步。



我过去也都是在高岛教练及夏纳汉·史特吉斯的指导下,才得以一路将自身的实力提升到现在这种程度。



但是,玛雅的做法──



「太乱来了……」



已经脱离常轨。



这已不是密集度高低的问题,她的要求远远超越了门槛的极限,我甚至觉得那纯粹是在找麻烦。



「那种要求不可能做到的!」



「就算做不到也要做。」



「你少说那种像小孩耍赖的话!」



我对年纪超过自己数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一般选手得花整个赛季才能学会的独创滑冰动作,拥有优异才能的我总是很快就能上手,当我将那类动作加入表演当中时,又能让人难以置信地在起跳前的瞬间展现,并在三圈旋转落地之后立刻转为鹰式滑法,接着再连接飞跃式组合旋转……



我是这样的人。



而她竟对这个天生拥有曼妙身材、一百亿美金的美貌及许多技巧,还能运用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机能和表现力,创造出各种空间的世界顶尖滑冰选手樱野鹤纱用那种──



「别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



──毫不客气的口吻指责。



就在我想要顶嘴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次玛雅的语气居然如此激动,她之前曾经这样过吗?



「在外钩之后要立刻起跳才有意义。」



「我不是跳了嘛!」



看见玛雅恢复平常的语气,我又开始发起脾气。



她要求从左脚的后外刃滑行开始,在上半身维持原状下转移成前外刃,接着连续切换后外刃与外钩动作,然后又要我配合上半身动作转换成前外刃,随即再施展两圈艾克索跳。



别的不提,只是用左脚外刃连续作外钩,注已经相当有难度了;光是在那种动作之后得立刻起跳、顺利落地,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做的动作只是括弧转、3字转、括弧转……」



「才不是呢,你睁大眼睛仔细──」



「接着再变刃起跳而已。」



她完全不把我的抗议放在眼里。



「简单来说,你的动作根本不算外钩。」



「我就说已经做了嘛!」



「你觉得在评审面前耍赖有用吗?」



最后我只能闭嘴,因为玛雅说得没错。



就算我自认为已经做到了,但是只要评审不这么认为,那无论我施展多么困难的技巧都没有意义。



「你就是太过在意之后的跳跃,所以才会在转身时让冰刃的方向缩回。还有,转身之后要立刻起跳,你放太多重心在左脚外刃──」



「──别说得那么简单!」



我的右脚冰刃刺穿了冰面,冰刃与冰块摩擦的声音响彻整座滑冰中心。



「像这点要求,那孩子都可以轻松办到,你却办不到,这样下去无论多久,你都不可能胜过她。」



「我只是……」



从未接受过如此高难度、频繁且严苛的指示。



无论是跳跃、旋转、飞燕式连接步及连接步前后,都加入了高难度的技巧,其中所要求的滑冰动作及转身、架构也都十分困难,表演整体几乎鲜少有正常的滑冰部分。



这与让动作配合音乐,单纯在其中施展跳跃、旋转、连接步的表演内容相比,更让人感到数倍的疲累。也因此,要滑到最后也必须花费数倍的体力,这么说绝对不夸张。



但是就算这样……



你自己仔细想想莉雅、想想那孩子的表现,你想用影片确认也行──一旦被这么说,我也只能乖乖听话。



毕竟以上个赛季的世界锦标赛来说,莉雅在短曲中的校园少女表演,便在动作连接方面获得了9开头的分数,那正是表演内容间没有任何缺漏才能获得的惊人分数。



「你必须彻底反覆练习,因为那样你才能达到你想胜过的对手所拥有的基本程度。」



莉雅所表演的是多么惊人的内容、她拥有什么样的实力、置身在什么样的世界,还有我和她之间有多么实力的差距──



「……我知道了啦。」



实际到了15年来一直栽培她滑冰的玛雅门下之后,我才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



***



无敌的俄罗斯女帝莉雅·嘉奈特,将自下个赛季开始在男子单人项目中出赛──这个消息很快就被确认了,现在男子单人的选手们肯定都人人自危吧。



话虽如此,就算是莉雅,如果在男子的顶尖水准中出战一个赛季,那么她的不败纪录必定也会中止。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在世界锦标赛进入前几名?那种程度不可能让她满足的,那么会是颁奖台──甚至是顶点吗?



不对,先弄清楚她为何要选择在男子组参赛?在女子组就不行吗?



不就是因为你们都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吗──这是玛雅的答案。



我已经做好与男子选手一较高下的准备──这是莉雅对这件事所做的唯一回应。



我想知道,我想听莉雅的真心话。



然而,对于这件事,我却没有打电话亲口询问她的勇气,如果她有参加玛莉国际邀请赛,我大概也不会开口问她吧。



因为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如果……如果她当面对我这么说,我该怎么办?如果她用冰冷的视线将我踢到一旁,我又该怎么办?



光是想像就让我不寒而悚,一旦触及到自己和莉雅的关系,我大概就变成全世界最胆小的人了。



「呼……」



我沉重的吐息飘向因雨天而蒙上一层雾气的窗户。



今天是休息日,我置身在木屋二楼一角,坐在自己房间内的摇椅上。这里是最能够让我暂时获得放松的场所……这是就平常来讲。



──你还不就只是跟莉雅的仆人差不多罢了──



「……唔!」



即使到了现在,多敏妮克的那句话仍滞留在我心中。



我闭上眼甩甩头,想要将那股恼人的刺痛抛开,摇椅大幅倾斜,我任凭自己的身子随着摇椅的摆荡前后摇晃。



从那次世界青年组锦标赛算起,至今已经五年半了,在这段时间内我始终仰望着莉雅,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因为她是我的目标、我崇拜的对象。



而且她也是我……



「重要的朋友……」



那么对她来说,我又是──对莉雅来说,樱野鹤纱到底算是什么呢?



我应该算是同样在花式滑冰上倾注心血的竞争对手,她也应该会把我当做朋友,然而就运动员的身分来说,我不能就此满足,我应该要更进一步……不对,不需要这么多废话。



我的理想、我的希望是……



我希望被莉雅当作冰上的竞争对手看待。



站在追逐的一方,与站在终点的一方……我们的相对关系相当明白,这与她是否有注意到我对她的憧憬无关。



但是我的追击对她来说,是否多少对她造成压力呢?



在体育中的竞争关系,是指竞争对手彼此激起对方的斗志、在比赛中互相竞争,并展开白热化的胜负,可是我曾经和莉雅有过难分轩轾的较量吗?



面对冰上的莉雅,我拥有足以对她造成刺激的实力吗?



「当然……没有。」



说穿了,我当然没有,就算我投注一切、努力训练,向她挑战,我也不可能胜过莉雅,因为我经常被这类的迷惑与纠葛弄得喘不过气。



可是──



对运动员来说,『放弃』不仅是诱惑,同时也是最大的禁忌。



正因为如此,我才为了求教玛雅而远赴俄罗斯,并且在这里忍受严苛的训练。我要表明自己绝不只是光说不练,我所做的一切也绝对不是装模作样或表面功夫;我这么做不只是展现给自己看,也是为了让别人有同感。



「嗯……?」



我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某人,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正告诉我一个恐怖的假设。



「唔!?」



四周全都静止。



我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完全动弹不得……我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僵在静止的摇椅上,成为一个对残酷批评无所适从的少女,徒留茫然。



因为那个假设揭开了真相。



我的本质由显而易见的实力以及辉煌的战绩构筑而起,并加以保护;在其最深处,却存有死角──因为那是在建立起所有空白、所有防备之前,就已经被刺破的伤口。



「怎么会……」



……我终于得到允许。



允许自己再度呼吸、思考和失望。



我要表明自己绝不只是光说不练,我所做的一切也绝对不是装模作样或表面功夫;我这么做不只是展现给自己看,也是为了让别人有同感。



就是这个!这个想法本身代表着那个恐怖的假设。



我过去……至少在最近几年,我都创下了耀眼的成绩,我总是倾注全力地练习,拥有无止尽的野心与努力钻研,再加上我的种种发言,甚至包含我本季求教于玛雅所做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我为了对自己,甚至是为了对他人……



能有强大的藉口──



「唔……」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我的大腿于是碰撞到了摇椅,再次晃动的摇椅仿佛像是在安慰我到目前为止的失落情绪。



我走近窗边,伸手擦去玻璃窗上的雾气,在那个方向的另一端,就是圣彼得堡。



「怎么可能……」



我的声音在颤抖,不只声音,还有我站在窗上的手及手指都在颤抖。



可是我决定忽视这一切,继续思考那个『假设』,困为不那么做,我将无法释怀;不那么做,我会无法前进,无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事。



没错,在我的内心深处。



我或许认同了这个事实,我认同了──自己身为莉雅仆人的立场。



因为有不被任何人左右、不随任何人起舞的坚定本质,才得以撑起今天的我,而围绕本质的东西,更是我不容置疑的成绩、实力……还有自信。



最重要的是,我身为运动员的态度。



如果……



如果我身为运动员的态度是虚假的呢?



「啊……」



我贴在窗户上的手,无力地自玻璃表面滑落。



那对教练、和我亲近的人、与我相互竞争的滑冰选手们来说,都是不容原谅的欺瞒,当然,其中也包括莉雅与加布莉。



无论别人怎么想,都依循着自己所坚信的道路前进──这对运动员来说,是值得赞扬的态度。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



或许事实并不是那样,就我的状况来说,或许那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如果我放弃站上顶点、放弃向莉雅挑战,那么就没有资格称自己是真正的运动员,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在表面上持续扮演一个毫不妥协的挑战者。



其实我早就已经放弃,可是却一直以那副模样自欺欺人。



我所做的一切,会不会只是用来欺骗自己及他人的假象?



「哈……」



或许是因为正面面对了这个假设,我在此刻终于得到释放。



我开始允许自己做出其他思考及反驳。



「真蠢,我在做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我转过身,大步走到房间中央。



那当然不可能是假象,凭那种半吊子的想法,不可能完成我过去所经历过的艰苦训练,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像我现在这种水准的滑冰选手,更别说要和个性乖僻的中年虐待狂女人维持半年以上的交情,当然更不可能跑到俄罗斯这种穷乡僻壤来。



我为自己过度的自卑感到丢脸,我刚刚甚至还否定众所公认、早已经证明的事实。



我哼了一声,我还是一样,无可救药的想像力总是特别旺盛。



「真是的,有够蠢,这样太难看了……」



我无法再说下去。



最后的挣扎就此结束,我在转眼间就用尽了所有能量。



我会背对窗户、并与之保持距离,是因为不愿看见玻璃窗上或许会映照出那个内心世界已完全表露表遗的我。然而,之所以擦去玻璃表面的雾气,也是认为那样才能看透一切。



我能够断言刚才的假设不是真相吗?



我不是曾经在浴室中认真思考过吗?我思考就算不可能也只能继续,甚至还想着,如果放弃又会怎样──



此刻,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再度开始坠入深渊的自己,我觉得自己如果胡乱挣扎,只会让侵蚀更加快速将自己推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就在连行动自由都被剥夺的我面前,万样条件具备,只缺……



一个必然──可怕的可能性,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会不会……其实莉雅已经察觉到樱野鹤纱内心的破绽了呢?



「怎么可能……」



我在感觉口干舌燥的同时,全身也冒出冷汗。



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真的有百分之一的放弃念头存在于我的潜意识中,而且一直都是的话,那么在莉雅眼中──



我百分之百只是只丧家之犬。



「不要……」



我瞬间缩起身子。



即使我明白自己无处可逃,仍不禁做出这样的举动。



伫立在房间中央不断颤抖的我,仍是卑懦的自己,我的双手揪紧手臂,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真的让莉雅失望了?是因为我安于现状的本性?所以她才转向男子组?因为她不想继续奉陪自己的仆人?



或许我的一切早就被她看透,被那双明亮的碧眼──在那对仿佛深邃银河的双眼里,或许早已看透一切,或许她早就不把我当成滑冰选手了。



难道说,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只是我单方面自以为被她肯定?这全都是我自己误会了?所以……



所以她才会邀请我到她家里,享受那种──



「等一下……」



我猛力甩动脑袋,挤出声音。



再怎么说,我会不会想太多了?那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并非肯定的结果。



我强行恢复镇定,制止自己的失控,可是却没有用。



我还是伫立在房间中央,我举起暂时松开的双手──此时已经变成颤抖的双拳;我用紧握成拳的手,堵住自己的嘴巴。



可是我仍旧无法阻止,我无法阻止自己重要的记忆结晶、那些甜美梦幻的回忆,变成一幕幕黑白影像;我无法阻止残酷的压迫让我的思绪冰冷、萎缩……



每星期一次的休息日,下雨天的忧郁午后。



发现了新的自己,却只得到残酷的事实;然而现在所知道的,或许还只是『部分』,却俨然是个预兆。



这是我坠落的开端。



「……我得采取行动。」



话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意识过来,所以我根本也还没想到是什么人要采取什么行动,然而答案只有一个。



在我回过神时,这才注意到笼罩我的失望已经化为漩涡,并且快速地朝某个物定的方向转动。



「我得采取行动。」



这次我是抱着砍信开口。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分岐点,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全力以赴,樱野鹤纱就这么结束了,我会绘慢地开始衰退,并且很快地变成与他人没什么两样。



莉雅究竟看穿到什么程度,那种事就先摆在一边吧。



我能确定的是,我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并且已经不能再容许自己有任何犹豫、松懈,或是藉口。



对手是莉雅·嘉奈特。



我必须向她挑战,全力以赴……甚至赌上自己。



这个赛季是我最后的机会!



Ⅹ圣加百列的苦恼



──各位先生女士!今天将由我詹姆斯·博德,访问我们美利坚合众国引以为傲的女子花式滑冰王牌,多敏妮克·米勒小姐!这已经几乎可说是触犯禁止独占法规了!全美十二亿五千万的朵拉迷!都准备好了吗!?



多敏妮克·米勒(以下简称DM)……你热昏头了吗?



──别那么不捧场嘛,偶尔来点这种的也不错啊!



DM可以改天再用这种方式吗?



──……好吧。总而言之,目前处于训练中的您,真是辛苦了。



DM谢谢。现在的进展都还算挺顺利的。



──容我向各位读者们炫耀,其实我一直到刚才为止都在看朵拉练习。据说在专家眼中,都对您本季用曲有相当高的评价,亲眼看过之后,果真不同凡响。



DM那真是太好了。



──您上个赛季的用曲也相当有意思呢。



DM现在回想起来,我倒是觉得当时太过着重在表演方面了,那部分我该做个检讨。



──这样啊。



DM不过,如果把那次表演当成是奥运的热身,倒是不错的经验。



──响子也对她自己的表演发表过类似的意见呢。



DM如果要论表演的俐落程度,响子的表演应该在我之上吧,她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滑冰选手。



──嗯,我明白。那么,可能要先对您说声抱歉,我想我必须请教您一些关于半年前的事。



DM不用那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