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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5章(1 / 2)



第十一章 『生命中重要的事物』



——我必将呼唤你







力量瞬时扫过整间手术室。



手术台上,「命刻」之力化身为风,描绘出热流巨蛇般的外貌——



「!」



远胜爆炸的威力痛击房中一切。



力以足以创世的能量为根基,化为高压展开反扑,攻击阻隔它的防护及防护的施术者。



手术房本身不摇也不晃,因那强烈力量激震的,只有它的对象及相关人士。



魔女投出的成叠纸片还来不及燃烧就成了灰烬。



贤石链惨遭破坏,全数砸在墙上,连系绳也不例外。



白袍老妇刺在地上的剑和重新准备的每一把剑,同样瞬时便已粉碎。



而女性们则撞上了墙壁。



医师、机械等,全都一样。



为了保护手术台上那位沉睡少女而设置的一切,尽数因风而退。接着——



「——!」



风咆哮了。



它开始在房中盘旋,并决定了方向——手术台上少女的背。



风朝着那片外露的雪白肌肤低下了头。



「命刻」之力镇压了所有障碍,途中已无阻隔。



新庄的意识危在旦夕。



但这时,女子们听见了声音。



接近弥留状态的新庄,意识受到在她体外成形的「命刻」牵引,跟着化成具体声音。



声音是个名字。被「命刻」之名带出的意识呼唤着——



『佐山……同学。』



新庄微弱的意志,正在呼唤一名少年。



她们都听见了。







三种声响在空间里回荡。



第一,是刃拳交击声。



第二,是风的高速移动声。



第三,则是吼声。



教堂在掀去屋顶后成了露天战场,墙上有十八面发光的彩镶玻璃。



只有最后一组,描述圣者降生的彩镶玻璃仍未点亮。其下来去的两道疾影,正专心致志地放出声音。



接连不断。



拳音和刀音卷起等量风势,击出响声。



白雾逐渐包围高速移动的两人,并在月光映照下带着幽幽的蓝。



而响声中有着话音。



「改变心意了吗……!」



疾影之一的命刻喊道:



「新庄的生命就要被刻蚀完毕罗!」



风随刀鸣。



佐山压低姿势躲过命刻的攻击,并在刀通过头顶时朝她腹侧钩出左拳。



……吃我这拳!



但命刻右腿已向前踢来。



她已预料到佐山有此打算。



佐山目光一扫,看见命刻的蓝刀上有着「下」字。



「这是……!」



「瓦姆纳比的预测能力!」



话音未止,佐山已屈肘收臂,转为防守。



而命刻一脚踢在佐山左半身上——



「!」



将他踹飞。



这一飞就是七公尺远,打散了刚堆积的白雾。



佐山一着地就以最快速度起身。



但命刻的攻击已逼近眼前。



仿佛具有实体的刀势穿过了白雾。



佐山旋即跳开,命刻也立刻转身——



「怎么样!」



瞬时绕到佐山背后。



「什么怎么样?」



命刻的声音近在后颈。



「概念这东西还真是有趣,我渐渐知道该怎么运用了——原来你们得到概念以后,一直是利用这样的力量在战斗啊?」



命刻提升了速度。



佐山随之施放加速符,让自己跟上。



他向右飞跃引诱命刻,接着向左跳回——



「没用的。你那些符是以7th-G的肉体强化和1st-G的文字概念制造而成吧?既然如此——我也能做到相同效果。」



声音离得更近了。



「放心吧,我不会用2nd-G概念攻击你。」



命刻淡淡地说:



「我也对新庄感到很抱歉——真的。」



听见这话——



「新庄同学……」



……才没你想的这么软弱!



佐山下意识地出手。



左反手拳。



他即刻拉动手肘,顺势弹出左臂。



这一拳角度甚低,攻向命刻死角。



然而——



「我都看穿了。」



这次,声音在转过身的佐山怀中响起。眼前是随风摇曳的黑发,以及——



「到此为止了吧。」



蓄有力劲的话音。



下一刻,命刻右手蓝刀直线刺来,准确命中。



概念刀刺入佐山胸部中央,发出声音——



「——!」



佐山飞了出去。







黛安娜发觉视野被白色填满。



那是天花板的白。



面前是被风吹乱的手术室天花板。



自己披头散发倒在地上,身边是不停流动的风和压力。



……啊。



她转头一看,附近有几个同样倒地的影子。



唯、月读、医疗团队、机器,全都倒在地上。



有如被风压在墙角的黛安娜身上,贴着几件风吹来的衣服。



那都是新庄在手术前褪下的衣物吧。



黛安娜拨开衣物,爬起身来。



还记得刚刚听见了声音。新庄的意志呼唤挚爱的声音。



这让黛安娜想立刻回复她的呼唤。



而风——



抬头一看,龙之风盘旋在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



它低着头,似乎要一口吞掉底下昏睡的新庄。



一切努力看似就要白费,然而——



……现在才是……



现在,「命刻」之力脱离了新庄。



现在,若能为新庄施加强力防护,以新庄体内为巢的「命刻」将因失去归宿而自灭。



然而——



「——」



自己的纸已经耗尽。



唯的贤石和月读的剑也不堪使用。



黛安娜呻吟着撑地起身。



……难道……



难道自己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又要拿无力救援当理由哄骗自己吗?



风势强劲,光是保持坐姿就极为勉强。



若是起身,必定会被这狂乱的强风吹的再度撞墙。



不过——



……我想救她。



黛安娜愤恨咬牙,垂下了头。



「我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吗……?」



这时,她垂向地板的视线发现了某样东西。



那是——



「——」



才刚看清,黛安娜已飞扑出去。



她跌跤般尽力扑向前去,甩动一头乱发匍匐爬行,接着拾起地上那物体,紧握手中。



「——!」



就是这个。黛安娜心想。



这一定会成为救命的关键。







佐山背部着地,弹了好几圈。



他先飞了八公尺,落地后又滚了三公尺,使雾气左右散去。



貘从他的头上摔落后,立即追向没入雾中的主人,跟着消失在雾里。



见此,命刻吐了口白烟,看着雾幕再次闭起。



确定雾不再翻动后——



「——」



命刻放松了肩膀,垂下双刀。



她甩头想摆脱额上的汗水,却只是白费工夫。



「搞什么啊……」



命刻低着头呢喃道。



「还剩一分十秒吗?」



接着她无力地转向背后。



前方是概念萃取机,一名少女躺在底部。



命刻眉头稍微松懈,在雾中踏出一步。



「诗乃……」



她阖起双眼,握刀的手按着眼角。



「想不到,新庄也被我害死了呢。」



命刻抽搐地吸了口气。



「可是……」



这时——



「你以为让她复活就行了吗?蠢材。」



命刻立刻转向背后的声音。



但她最先看见的,却是佐山的拳。



岩石般的坚硬物体顿时命中右脸。



比起痛楚和冲击——



「……!」



惊愕在她心里占的比例更重。



蓝刀发出光芒,驱动10th-G概念,为飞入空中的命刻疗伤。



她旋即回到战场,右足在地上滑了一小段后站定。



向前一看,有个白色装甲服身影站在眼前。



正是佐山。



刚才那一刀明明贯穿了他的左胸——



「瞧你满脸疑惑的样子。」



佐山汗也没擦便说道:



「其实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你没感觉到刺中的不是我?」



他提起左臂,手里握着一条链子。



银色链子底下挂有一只银色怀表。怀表中间穿了个洞,不再运作。



「……你是用贯穿概念进行攻击吧?像这种时候呢,无论这概念到底击中了什么,都会带给攻击者『确实贯穿』的感觉……而你又只是坐在那里安心发呆,不去检查对手,才会招来这种后果。」



佐山抛开的怀表,在雾底敲出清脆的响声。



接着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命刻,吐口气后重新摆好架势。



「我们继续吧。」



话音刚落,佐山右手的手表便发出尖响。



概念萃取将在一分后完成。



此后,闹钟每隔五秒会响一次。



离结束还有十二响。明白这点的命刻,在第一声闹铃中说:



「……你以为你赢得了吗?」



她重举双刀,将目光从怀表移回佐山。



刚强的双眉下,有一小滴被佐山打出眼角的泪水,但她没打算伸手拭泪。



「新庄她——」



「别再罗唆了。」



佐山打断命刻。



第二声闹钤响起。



佐山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已经发誓会与新庄同学生死与共,而她也是。所以——」



接着他向命刻一倾——



「只要我坚持到底,新庄同学也不会放弃……!」



起脚冲剌,发动攻击。



佐山洒符如翼,携风而行。命刻双刀含光,破雾而来。



少年举拳一扫——



「——我绝不会让她离去!」



同时,鸣声震响。



教堂在汲吸般的尖响中开始震动,有如宣告概念创造即将备妥般放声高歌。



声声唱颂。



声声唱颂。



布道之园奏起澎湃乐曲,赞美新世界的到来——



「————」



佐山和命刻便在这歌声中踏雾再战。







佐山不断出拳。



打散云雾,高速踏步连击。



他并非单靠臂力,而是固实了肩头,以左半身侧对命刻,借由踏满脚底的稳固碎步连续击出直拳。



这就够了。



命刻在速度上有优势。



她的攻击次数也较多。



特别是那两把刀最为麻烦。以全正负概念制成的贤石刀,只有与其相对的圣乔治能够还击。



然而,命刻也非无懈可击。



毕竟一条手臂无法同时挥两次刀。



若以左肩朝前,对着命刻右手呈侧身姿态,那她便只能以右手蓝刀主攻。



第三声闹铃响起。



一旦待在命刻右侧,她左手的红刀将显得鞭长莫及。



而且,拳的收放比刀更快。



只要佐山连续出拳,命刻势必得以防御为主。



若向前逼近,命刻就得后退,无法充分发挥其速度优势。



佐山的攻击,仅有左手正拳一种。



忠于基础,脚步也只是向前、再向前。



这纯粹是基础动作。



佐山就是以如此平凡的招式为武器,和命刻互搏。



他不慌不忙地准确出拳,不时见缝插针,攻击颜面或腹部。



「……!」



命中的冲击生成雾气,激起高音。



反馈流过肩膀,成为确实的感触。



命刻的五官因疑惑而扭曲。她向蓝刀寻求答案,但预测概念只在刀身上写着「左手正拳」。



即使能够预测,也无法有效应对,只能看着佐山越打越快。



不停连击。



第四声警报响起。



每一次都是以蹬步为1、踏脚为2、出拳收拳为3的三拍子攻击。



1、2、3,最后是冲击的飞溅声。



全是基础。



最基础的1、2、3,然后飞溅。



佐山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这1、2、3上。



一而再、再而三。除了1、2、3,别无其他。



那是很久以前,佐山练武之初最早记下的招式。



那是当他因父母相继辞世而放荡时,为了替自身力量导出方向而记下的东西。



1和2和3。



1再2再3。



1、2、3。



l。



2。



3。



飞溅。



1。



2。



3。



飞溅。



第五声闹钤响起。



1、2、3。飞溅。



123、飞溅。l23飞溅。



123飞溅123飞溅。123飞溅。



123123飞溅飞溅。



123123飞溅飞溅飞溅。



123123123飞23c溅2飞3溅1飞23溅飞溅飞溅——



第六声闹铃,在佐山咄咄连击中响起。



「喔喔!」



他全身都被这节奏浸透,无法停歇。



1、2、3。2、2、3。



佐山一再出拳、一再加速,追击手持神力但试图闪躲的对手。



「喔喔……!」



目前,佐山的拳还不能对命刻造成伤害,也突破不了对方经概念提升的速度。



但是,他仍然坚信自己的拳头。无论对手多接近神,无论自己受了多少伤——



……只要我坚持下去……!



佐山无视第七声闹铃,继续加速。



「——!」



刀刃削过他的手臂,划破他的脸,在胸腹刺、割出不少伤口。



但佐山全然不为所动,既没眨眼也没感受到痛楚。



他只是下意识地确实完成所有基础动作,以及——



……新庄同学。



在心里频频呼唤。



高速串联着1、2、3——



「只要我继续坚持,你也……」



射出铁拳。



「——不会放弃!」



跟上了。



佐山的拳速超越了命刻的刀势。



铁拳抵在命刻刀根上向前推出。



「——!」



少年旋即收起左臂,略为前倾地向前蹬步。



1。



并于起身同时,跺下几乎要弹出身体的震脚。



2。



将肩膀锁于内侧,在向内旋臂同时射出左拳。



3。



击中命刻左脸。



透彻骨肉、忠于基础的一拳。



命刻只退后短短一步,旋即稳住了脚。



她在滑行中调整态势,以右手刀砍向佐山左拳。



「白费力气……!」



但佐山已冲了上来—而且是冲向命刻正面。



他以长时间连击让对手反射性地提防左拳后,冷不防地改变路线——攻击中央,左与右交会之处。



他举起至今几乎未曾用过的右臂——



「右手,解禁……!」



双拳击向命刻。



第八声闹铃响起。



无止尽的连击化为猛攻。



但望一举压制对手。



佐山双拳齐下,步调大幅加快,逼得命刻只能起刀架挡。



「闹铃只剩四次了……!」



佐山不予回应,一意加快拳速,誓要击穿双刀之壁。



粉碎吧!碎得万劫不复吧!



……什么红蓝双刀,都给我碎啊!



守护命刻者,乃是十个世界的正负概念,可说是寄宿了十大世界神力的刀。



但佐山只是加重拳劲,一心地想——



……给我碎啊!



自己的拳是为何而出?



「我的——」



嘶吼。



「我的拳头连神的防护也能粉碎!」



佐山大喝一声,加快拳远。



溅洒雾沫,攻向另一个自己。



想以死当作解答的自己。



无可饶恕。



岂有饶恕之理。



只要肯在这最低阶世界的餐桌上多看几眼,多得是饱餐一顿的机会,而你居然想擅自离席?这种不顾餐桌礼仪的鲁钝之徒,非得好好教训不可。



要死,也得吃完桌上的菜再死!



「我绝对饶不了你……!」



不过,另一个自己却在神速的飞沫和刀光后出声反击。



「你懂什么!」



另一个自己的吼叫声第九声闹铃同时响起。



「你哪知道失去挚爱是什么感觉……!」



这句话令佐山的心为之一紧。



但佐山依旧放出了右拳。他向命刻倾注打击并大喊:



「——我才不想知道!一个只晓得一死百了把痛苦留给别人的混帐,我才懒得管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本案终结!」



肩部迸出着弹声。



「你这家伙……明明是个求死之人,为什么看见别人死了却没庆祝一下!」



「——不准你亵渎诗乃的死!」



双臂激震,连击不殆。



防护之刀愈战愈利,断风碎音。



双方已是正面拳刃相见,不再侧身以对。



在速度与火花中,汗水四溅的命刻汗光无奈地喊:



「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了!」



因为——



「新庄很快就会死……!死在我的力量之下!」



这话几乎撕裂了佐山的心。



命刻没错过这次机会,即刻出刀。



蓝刀由下挑起,划向佐山胸前。



切肉错骨。







黛安娜用尽全力与龙之风对抗。



「!」



风的波动向她袭来,有如巨墙,几乎将连跪也跪不稳的黛安娜由下翻起。



在连自身呼吸也能盖过的呼啸狂风中——



「这次我一定可以……!」



黛安娜紧握手中的力量,向前挥出。



剩下不到一公尺。只要能够克服这点距离,一定、一定救得回来。



一定救得回来。



救回昔日的遗憾。救回当时无力伸出援手的自己。



……我——



「我是救得了人的人……!」



黛安娜的心里,充满了身边众人的面孔。在那天后结识的人、可爱的学生、每个和自己相关的人,甚至今后将有缘见面的人,都在她心里打转。



有个尊称她为「老师」的少女。



这代表了什么?



……我——



自己愿意被这么称呼吗?自己真的值得她学习吗?



答案只有一个。



「——Tes.!」



黛安娜一点一点地向前爬行。



她突破厚重如水的风,将握在右手里的物体送向前去。



一道尖锐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来自倒地后仍持续运作的仪器。



显示新庄心跳血压等数值的仪器,发出了电子音效。



声音毫无起伏。



黛安娜当然明白这代表什么——新庄的一切波动已宣告停止。



但是——



「那也是受到『命刻』的影响!」



动啊!快啊!



……快啊……!



强横的风在黛安娜眼前小心地缓缓挪移,它望着新庄的背,要在少女体内定居。



风将完成刻蚀新庄性命的任务。



接着,风缓缓往新庄落下



黛安娜赶不上,还差三十一公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风压随龙的下潜更加强劲,面容更因此愤恨地扭曲——



「……!」



并高喊出声。



这时,有股力量紧紧抱住了她的背。



「!」



那是条不惧风阻的强壮手臂。



「黛安娜、黛安娜,你这是什么样子——这种小龙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



是欧铎。



他背后还有更多人。罗杰、开发部人员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人排成一直线,将欧铎从手术室外的走廊推了进来。



风中多了些声音。为她背上推力更加把劲的打气声,从走廊一路涌进手术室。



上啊、去吧、拜托——



其中还有个熟悉的声音。



「黛安娜,你还是老样子,一激动就会掉眼泪呢。」



是至。



与她共享同一段过去的人,说出了一件事。



现在的她,仍在过去的延长线上。



「那么,我一定会……!」



黛安娜竖起眉,在欧铎击溃风势的金属声中前进。接着,她感觉到背后多了唯、月读和医师们的手。



……大家……



她向曾经存在的每个人说——



……这一次,我真的要去救人了……



「拯救你们用性命托付给我们的人……!」



黛安娜穿过强风,走完了最后的路程。



提起新庄如求救般伸出的手。



细瘦的手。



并将她从地面拾起的东西为新庄戴上。



那是个戒指。



新庄平时佩带的戒指。



「谕命小姐的戒指!」



之前——



「在2nd-G概念核底下被『命刻』击中时,你一定也带着这个戒指!这个『谕命』的戒指,就是带着『命』字的最强防护!」



由于戒指在手术前就已摘下,所以并未发挥效用,但它也因此避过「命刻」最猛烈的攻击,依然保持完整。



尖响仍在耳中回荡。



黛安娜在表示新庄心跳停止的电子音效中,握紧了拥有谕命守护的手。



「拜托你……快醒过来……!」







新庄发现自己身处室外。



……咦?



她吓了一跳。



自己就像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坐在老旧的木箱上。



「怪了?」



身上穿的是白色装甲服,而四周——



「栈桥……?」



看来自己人在某个码头。



不仅眼前是水,背后更有一大片反射着白光的水面。



虽然看得见天空,但天空之下却有团雾气。



前方的码头仓库后头,有着看似山丘的影子。



左手边都是码头,长得看不见尽头,而右边——



「栈桥跟船……」



一艘白色大型客轮停在栈桥边。



仔细一看,栈桥上有群人排成一列延续过来,经过仓库直到另一端。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厚重冬衣、手提行李,不过其间却穿插着莫名的欢愉气氛。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新庄开始回想。



……呃,我醒来之前……



「奇怪?」



想不起来。



怎么啦?



「奇怪?」



新庄仿佛要把水从耳中赶出来似的轻轻敲头,不过——



「……咦咦咦?」



她就是记不起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



只记得——



「……咦?」



只记得「新庄」,记得那个词代表自己。



她也知道自己穿着什么服装,记得天空、雾等名词——



「…………」



然而,记忆里缺了某项要素。



新庄盘起双手歪头苦思,想将它挤出来。



「呃……」



这时,她觉得背有点痛,一种颤抖般的倾小刺痛。



这刺痛没让她想起什么,只是令她发现——



……我……



「我受伤了呢……」



受伤之后,一醒来人就在这里了。



周围的风景缺乏现实感,一群人等着上船却没说半句话。



他们等待着驶向对岸的船。



「这该不会是……」



新庄喃喃地说。



「濒死体验?」



只记得这种怪东西。



不过,新庄仍然记得一些事。



虽然记得不甚真切,但她原来存在的世界里,似乎并没有所谓的冥界。



也就是说,自己其实不在眼前所见的地方——



「这里……只是濒死的身体在最后一刻让我作的梦……」



会想不起任何事,也是因为处理记忆的脑已经停止运作了吧。



脑在最后的细碎活动中,制造出这些影像。



一场以踏上旅程暗喻自己即将消失的梦境。



「这样啊。」



新庄轻声低语。



「原来我死了……」



但她没什么记忆,所以不会感到遗憾。



或许有很多舍不得离开的人吧?新庄忍不住这么想,但是——



「真相又会是怎样呢……毕竟现实是很残酷的。」



她「嗯嗯」地点点头。



「说不定,我原本是住在怪人的巢穴里——身边还有个家伙总是毫无节制地捏我胸部,或是乱拉我男生的那部分呢。」



说完,新庄不禁苦笑。



「唉,哪会有那么夸张的人啊。」



她又点点头,望向客轮。自己是不是也要上那艘船呀?



这时,有个声音飘进耳里。



是歌声。



「————」



她听过这首歌,但想不起歌名。虽认不得,但自己确实没有忘记。



……这……



这是什么歌呢?它来自船上——不对,来自船后宽广水面的远处。这到底是什么歌?



新庄离开了木箱。



少女踏着踩起来似乎不太安稳的水泥地,走向客轮。



她突然想到,虽然自己失去了记忆,但身在这里就代表——



……爸爸妈妈一定也在这里吧?



那么——



「只要上了那艘船,就能见到他们罗……」



那两位想不起长相的人,是不是就在歌声飘荡的对岸等着呢?



新庄正在瞎猜时——



「唉呀呀,你迷路了吗?」



水边突然传来个声音,吓得新庄浑身一颤。



转头一看,有个男子坐在船绳上。



那是个身穿西装,白发苍苍的年长男性。



他拨了拨全往后梳的头发,对新庄说:



「想要上船的话,你得乖乖排队喔?」



「啊,好……不好意思。」



新庄鞠躬道歉后,长者眯眼微笑,点了点头。



「你打哪儿来的啊?」



「其实,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没带行李吗?」



一听,新庄看看双手,接着将视线从空着的手移向刚坐的木箱。



「呃……应该是没有吧。」



「看来你走得很匆忙呢。那……连花词也没有吗?」



「花词?」



新庄疑惑地看向长者,只见他用下巴指了指等着上船的人龙。



每个人都用一只手提着行李,而另一手却有些古怪。



他们似乎将什么东西扛在肩上,但那并非行李。



「……他们拿了什么吗?」



「就是花词,我们是那么称呼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花词,而花词——」



长者望着人龙说:



「代表一个人这一生的作为。」



这时,新庄才看见花词的模样。



难以形容,但类似花束。



虽然看得见,不过形状飘忽模糊。



花词从肩部一直向上延伸,直上天际。



「那个……很重吗?」



「有人希望能更重一点,也有人希望能够变轻。你看——」



长者遥指大雾后的山影。



「认为不够或太多的人,就会扛起花词,绕着那座山一圈又一圈地走。这么一来,花词的重量就会有所增减,但只是形式上而已。尽管如此……也要绕上几千几万年才行,所以有人给那座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它『地狱』——这边这些人就幸福得多了,没有那种困扰。」



「那、那我……」



手上没有所谓的「花词」。



见新庄无助的看过来,长者歪头说:



「你大概连手续都没办好就来了吧?」



他从怀中取出雪茄,指向栈桥上一处核对乘客的地方。



每个人都在那里托运行李,并将花词——



……收进怀里……



「他们摘的花和词语,会让他们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咦……?」



「对岸的规矩和现实不太一样,『做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长者说道:



「一个人对世界的所作所为,将会构成那个人的形象。反过来说——对岸集合了自世界成形以来曾有过的所有作为,也就是世界本身。」



说到这里,长者转向新庄。



新庄也回看了他。



「你知道的好多喔……该不会是神吧?」



「哈哈哈,我比神更厉害呢。」



「哇,天啊。」



新庄略感惊讶,这时她的背后——



「爸,你怎么又自己跑来这里啦!」



有个女性突然一喊,让长者滑稽地叫出声来。



新庄跟着转身,看见一位身穿丹宁布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女子。



她摇着及肩秀发走来,一把揪起长者的耳朵。



「就算在这里等,你的朋友们也不会跑来啦。」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啊,其实最近已经来了两个我没兴趣的。说不定下一个就是那只小兔崽子,这样就中大奖了——」



「你,这·个·乌·鸦·嘴!」



女子拉得长者惨叫连连。



接着她叹了口气,不经意地转向新庄,眉尖微微一挑。



「……哎呀?你迷路啦?」



「啊、不是,我只是……」



新庄急忙挥挥手。



「我、我现在就去排队,嗯。」



「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新庄点头回答:



「就是那个一直有歌声传来的地方吧?」



听新庄这么说,长者和女子忽地对看起来。



一会儿后,女子转头问: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新庄的记忆因此回复了一些些。于是她想了想——



「因为我的生命……被刻蚀了。」



接着「嗯」地点头。



「所以,想必我已经没救了。虽然有很多人想要救我,可是那个力量真的很强,他们应该救不了我,我才……」



「你想过去吗?想去对岸?」



新庄稍作思考后,点头称是。



对岸的歌声是那么地温柔,令人想依偎其中——



「因为只要我到那边去……」



再次颔首。



「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这样啊。」



女子也点了点头,接着向新庄走近一步。



接着她弯下腰,双手搭着少女肩膀问:



「这样真的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新庄又想了想,然后——



「可是我就快死了啊。生命被刻蚀就等于没救了,到对岸去又能见到爸爸妈妈,而且——」



新庄吸口气,继续说下去:



「这样就不会再受苦,也不会再悲伤或烦心了。」



女性点点头,两端稍尖的眼眯若弯弓。



「那我问你喔?为什么……你现在在哭呢?」



新庄吓了一跳,想摸摸脸颊。



但女子先有了动作。她仿佛要阻止少女有所动作般,按住了新庄的手。



将近直立的姿势使一切都难以掩藏,于是新庄——



「……啊。」



感到泪水滑出眼眶。



接着,眼前景物、原来沉静的情绪和言语等一切,全都扭曲了。



「不要……」



为了一个说不清、想不起的答案,新庄忍不住哭了。



在梦里潸然泪下。







命刻确实感到自己命中目标。刀刃切入皮下约三公分,尖端敲到了肋骨。



佐山身子不禁一缩,向前弯折。



而命刻也对着他的背举起左手刀。



「你就在知道失去挚爱是什么感觉之前,先在这里倒下吧!」



但佐山的背并未继续沉下。



接着,他的喊声传入命刻耳里。



「……我怎么能倒下!」



声音颤抖不已,但依然有力。



「我绝对不会倒下……!」



「那只是你的偏执啊,佐山·御言!无论如何,新庄马上就要死了!」



「不对!没有这种事!我可以肯定!」



嘶吼的佐山在命刻眼前猛然起身。



他左拳低掠地面,张口大喊:



「——对彼此的绝对信任才不是偏执!那是——」



更胜高速的神速一拳扶摇直上。



「我们的契约……!」







新庄哭了起来。



「我不要……」



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为何而哭。



真的不明白。



心里只有种要和某个人别离的感觉——



「我不想过去……」



仰头这么说之后,新庄听见了声音。



「这样啊。」



下个瞬间,新庄发现自己一旁的浓雾和水面全都突然消失,连码头也不见了。



只能看见脚下的水泥地,还有漫无边际的云海。



接着,她又听见了歌声。一种柔和、令人怀念,但想不起来的歌。



那名女子还在面前,她背后的长者望向底下。



「没事的。」



女性放开新庄的手说:



「你一定会没事的。」



「怎、怎么会没事……」



新庄用重获自由的手擦去眼泪。



「一切都完了啊,我的生命遭到刻蚀,要死掉了耶……那种力量非常强大,就算想救也就不回来吧……」



「没事的。」



即使如此,女子依然十分肯定。接着她问: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咦……?这又有什么——」



「别想那么多……还记得吗?」



新庄只好试着回想自己的名字。



自己叫什么名字呢。



……呃……



似乎是一个字,又像是两个字。究竟是怎样呢,想不起来,确定不了。



「想不起来吗?」



「也、也不是啦,只是不太确定应该是哪个……我心里有两个很像我名字的字,可是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



「那还不简单。」



背向她们的长者轻声说:



「两个连起来讲讲看怎么样?」



新庄恍然大悟。



「运切……!」



「……听起来有点不卫生呢。」



「呜哇,真过分!」



这对话让新庄面前的女子窃笑起来。新庄用白眼表示她的认真后,女子才笑着陪罪:



「抱歉抱歉,我有个朋友跟你很像,真的很像很像——那么,你想起正确念法了吗?」



新庄「嗯」地点头回答:



「应该是念SADAGIRI吧……」



「对……那是个护佑生命、开拓命运的名字。」



女子接着说:



「你的母亲在你的名字里藏了个『命』字,希望能够保护你的性命。而且你的命……不只是在你身上而已。」



「不、不只?」



女子给了肯定的答覆。



「嗯,你身边某个人的名字,和『命』同音异字,所以——」



女子轻抚着新庄的头说:



「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侵犯你的生命了。」



歌声仍从背后传来。



新庄终于发现,这柔和的歌声并不是在呼唤她。



而是——



……诞生的喜悦……送迎之歌……?



唱歌的是什么人呢,然后——



「该不会这首歌……只有我听得见吧?」



女子和长者并未回答这问题。



他们只是后退一步,让宽广的天空和云海展现在新庄眼前。



「你还想见到让你流泪的那个人吗?」



新庄望着前方。



「……嗯。」



少女心里还是一片迷茫,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



但是,她能确定一件事——自己并不孤单。



接着,新庄的右手碰到了某个东西,于是她转过头去。



女子脱下自己的戒指,将它套在新庄的手指上。



「这、这是……」



「你就当成护身符收下吧,而且啊……」



女子微笑着说:



「你要伸直手臂、摊开手掌,将自己的心愿确实地说出来喔。」



「嗯。」



新庄点点头向前走,来到水泥地的边缘,看着深不见底的天空。



打算动身的她,转头看看长者和女子后歪着头问:



「……这是我在临死前作的梦没错吧?」



「哈哈哈,你的想像力真丰富。」



在梦里被人夸奖的感觉倒是挺怪的。



猜测之余,新庄又问:



「要是我真的能醒过来,会是怎样的情况啊?身边会有些什么人呢?」



长者点点头,两手抱胸。



「这个嘛,多半会看到一个奇怪的小鬼吧。虽然那小鬼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不过他的祖先都是既精明又帅气的大好人。要是那小鬼坏了祖先的名声,你就好好修理他一顿。」



女子脱下鞋子并扔了过来,砸在长者头上。



「爸,你还是这么不老实。」



「是、是你太老实了吧!」



新庄歪着脑袋看着他们打闹,一会儿后——



「也罢——那我走罗。」



新庄毫不畏惧地将脚伸出边缘——



「唉呀。」



正如背后女子所惊讶的,新庄并非向前迈步,而是纵身一跃。



少女向前飞去,祈求心愿能够确实传达出去,让她期望的人听见。



新庄不只在心里如此祈求——



……一定要让他听见!



更使劲地向前跳跃,投身于无垠的天空。



她右手前伸,五指张开,心想——



……去吧,我的生命!



「到我的命身边去……!」







第十声闹铃响起,命刻左手刀同时劈下。



佐山则以左上钩拳应对。



这一拳就送他吧。



就算硬吃这一记也无妨——



……只要我这刀砍中就行了!



在互击的情况下,持刀的自己远较对方有利。



于是命刻将力量灌注于左肩。



突然,她的视野中央多了一个东西。



那银色的物体是——



……表?



一只怀表。



适才为佐山挡下穿胸一击,使得命刻误判的怀表。



命刻还记得很清楚。佐山在她面前展示了那只怀表后,就将它扔到一旁。



没入雾中的怀表,现在由下窜来——



「……!」



命刻没因此眨眼。



银色硬块击中了她的眉心,敲出钝响。



表盖跟着翻开,稍微遮挡了命刻的视野。



命刻判断现在必须继续攻击,但怀表让她看不清前方。



……糟糕……!



佐山应该已挥出了左上钩拳。



然而——



……如果那一拳只是为了丢表呢?



或许右手会顺势打来。



不,说不定那是刻意诱导,他仍旧以左手攻击。



倒底该从哪边——



「!」



命刻决定了答案,



「两边一起!」



她仓促并齐双臂,将两把刀同时砍向正前方。



距离极短,不会失手。



少女宛如要将双刀砸向地面般直线劈下。



怀表在刀尖划出锐利弧光时落下,解放了命刻的视野。



看见了。



佐山就在眼前。



他的动作——



……依然是左拳吗!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



命刻的刀锋已落向佐山双肩。



但佐山的动作有了变化。



紧握的左拳钩出圆弧——



「——!」



在命刻眼前击中目标。



但这拳打的并非她的躯体,而是蓝刀的侧面。



「什……!」







黛安娜在风压的最前线睁大了眼。



正上方,几近化为固体的龙之风,动身往新庄的背冲去。



……还是没用吗……?



黛安娜咬紧了牙。



束手无策的她,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这时,有个物体在她面前翻了起来。



那是盖在新庄身上的蓝布。



一片黑色跟着扩散开来。



是头发。



「……!」



新庄的黑发在风中飞扬。



那瘦弱的身躯猛然转身坐起,接着举起右手张开五指——



「——!」



将无名指的戒指撞向飞降的龙。



转眼之间。



龙被谕命的戒指击穿,随即遭握起的五指捏碎——



「!」



最后,它与暴风一同消失无踪。



留在原地的只剩一片寂静,以及仰望上空、紧握右手的新庄那一声——



「——佐山同学!」







佐山击中目标。



他以左拳殴击挥下的蓝刀外侧。



第十一声闹铃响起。



……要结束还早得很!



[插图0216]



佐山以这一击的反馈为支点,摆动右臂施放加速符。



接着他全身高速向左甩动,在雾中挥出铁拳。



「去吧!」



佐山怒喝一声,在冲击的瞬间紧握五指——



「粉碎神的力量!」



在头顶毫厘之间,横击命刻右手红刀。



左右双拳同时将双刀向内猛推——



「……!」



以红蓝双拳使出的空手夺白刃,不只停下了刀刃,更让双刀狠狠互撞。



利刃当场碎裂,而且无法像过去那样复原。



「这就是正负概念的对消灭……!」



双刀有如遵从佐山命令一般,在命刻两手之中化成细沙和光点迸散。



概念之刀霎时消失,只留下一脸错愕且手无寸铁的命刻,以及——



「喔喔……!」



……去啊!



佐山踏下了右脚。







转瞬间的动作支配了一切。



佐山踏定脚跟、扭转肩头送出右臂。



急速连击。



速射炮般的八连击自右肩迸出,轰炸命刻五体。



沉重殴击声响起,命刻的身躯随之后仰。



此时佐山再度跨步。



……右!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嵌在命刻胸口的——



「Top-G之力!」



猛烈殴击。



下一击随后而至。



……左!



佐山全力旋扭手臂、转动脚跟。



他仿佛只是将左拳轻轻放在所有动作最前端一般——



「——!」



就此击发。



拳面跨过音墙,突破飞雾,准确命中目标。



贤石破裂的声音响起。



佐山将全身力道灌向命刻体内,好似连那破碎声都要压下。



霎时,冲击充斥命刻全身各处——



「!」



将她高高弹起,飞向高空。



命刻挟雾而去,但佐山并未留意轨迹落向何方。



他张开全力挥出的左手,看着手上的戒指。



汗水从前倾的脸颊滑向颚尖。



「新庄同学……」



佐山站直身子,在满身雾中转向,朝带月的夜空望去。



月下,那小阁楼里的吊钟没有半点动静。



自动人偶诺亚只是手握钟绳,动也不动。



教堂的震动也停止了。



最后一面彩镶玻璃依然昏暗无光。



有如要佐山好好观赏这清澄的夜。



这时——



「……啊。」



佐山右腕的闹钟声响消失了。



宣告战斗结束的声音,就此消逝在诺亚上空。







眼前是段堆满薄暮的阶梯。



由强化树脂构成的阶梯。



阶梯毫无支撑,在虚空中排列成笔直斜线,朝上下无尽延伸,两端遥不可见。



存在于空寂黑暗中的阶梯上,有两道声响。



脚步声。



其一带有金属声,脚步蹒跚。



另一个脚步声较小,与前行的足音相互叠合。



制造微小足音的黑衣女仆,开口对前行的黑衣男问道:



「至大人,这道阶梯究竟是通往哪里呢?」



「地狱。」



女仆对男子这头也不回的答覆颔首,几秒后才察觉到什么似的拍起手来。



「Tes.,这实在是非常非常非常地幽默。我可以客观判断,Sf有幸听见至大人的超级玩笑时,就该如此表现自己的开心。」



「喔喔?这还真是种事不关己的高兴法啊,你这个乖僻机器。」



始终与至保持一阶距离的Sf点头回答:



「Tes。Sf没有感情,无法主观判断情绪,因此判断该启动赞美回路以拍手表达开心之意。请问您还满意吗,至大人?Sf对您的玩笑表示开心,让您有何感想呢?——1:太棒了。2:你果然是个优秀的人偶。3: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这是一道三选三的题目,请问您如何作答?」



「4:你还是一样差劲。」



Sf跟着点点头。



「还是一样,是吗?」



她面无表情地说:



「Tes.,想必您已麻痹于Sf始终如一的优秀表现,才会有此感想。」



「你真的很行。」



「Tes.,非常感谢您的夸奖。Sf有个提案,为了让您重新体会Sf究竟有多好,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Sf会以各种恶行对待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例如呢?」



「对您秽言辱骂、处处顶撞,破坏您和他人的人际关系等。」



「……我怎么觉得这些事你都做过了。」



Sf点点头。



「Tes.——那是当然的,Sf如此优秀,没有办不到的事。」



「你这句话根本没经过大脑吧!」



至猛然停下脚步,转向Sf。



他低头看向脚下高了一阶仍比自己矮的女仆,接着说道:



「……算了,其他人有来过什么联络吗?」



「Tes。」



Sf耳听着什么似的侧着头回答:



「一共有七六五件未读讯息。」



「什么时候积那么多啦!」



「因为您一直没要求Sf回报联络内容。如果我记得没错,是从八月开始累积的。」



「……从最新的开始念。」



听到至语带怒气,Sf不解地歪着头。



她面无表情地抬头凝视至的脸孔问:



「至大人,您为何会露出愤怒的表情呢——发生了什么令您不悦的事吗?」



「你说我啊?听好——」



至点点头。



「——我眼前以现在进行式待着的玩意儿,就是我生气的原因。」



Sf点头答声「Tes.」。



「您是用倒装句吗?」



之后,Sf对拿铁杖敲打阶梯扶手的至进行了一段长达八秒的观察。



待至气喘吁吁地拄着扶手调息,Sf才说:



「——首先是医务室的通知。新庄小姐已经躺回床上进行普通的睡眠,现在只等她清醒。」



「和概念对战一定很累吧——接下来呢?」



「佐山先生阻止了概念创造。」



「喔?」



至挺直了腰。



接着他说的是——



「那么,世界也快改变了吧。」



「……?至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佐山先生不是阻止概念创造了吗?」



至没回答,背向Sf继续下楼。



脚步比之前更急了。



Sf也一口气跳过落后的阶数,赶紧跟上。



「——至大人?」



至平时总是无视这声呼唤。



但这次不同。



「Sf。」



至的回应传进了Sf耳里。



「你认为全龙交涉的真相是什么?」



「Tes.,应该是……」



Sf一面下楼一面回答:



「配合活性化的负概念解放正概念,调和整个世界。」



「那么,我再问你两个问题。」



至停下脚步。



「命刻做了什么?然后——在停止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后果?」



「Tes.——」



但Sf没有说下去。



沉默。



见到这长时间思考引起的反应,至接着说下去:



「命刻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佐山输了。恶徒虽然赢了战斗,却输了比赛——他在最后的最后,把全龙交涉拱手让人了。」



至深吸口气。



「终焉……现在才要开始。」



第十二章 『终焉的延续』



龙的咆哮一鸣不止







满是白雾的露天教堂之中,少年继续动作。



佐山站在左舷侧墙边的正概念核存封器前。



他操作着手动装置,试图将检视窗内可见的搬送器与诺亚分离。



佐山皱着眉,依照操控面板边的——



「这是操作说明卡吗……」



他上上下下拉动保险杆后按了确定钮,完成操控面板上应做的步骤,再依右左右左的顺序解除四个手动锁。



最后按住面板中央的封印钮五秒。



完成整套步骤后,存封器开始震动。



检视窗下的内部搬送器缓缓向下远去——



……会掉进空中吗?



正概念核的搬送器,就这么一个个落入离地八千公尺的空中。



眼下,有几个光点从大地阴影处飞来。



是机龙队。



知道他们会回收搬送器后,佐山继续作业。



预备搬送器由下升起,填补了空缺。



看到这里,佐山才松一口气。



希欧不久前以手机捎来联络。她替黛安娜转达新庄平安复原的消息,要佐山安心。



新庄正安稳地沉浸于梦乡中,还不时呓语着佐山的名字。



「……太好了。」



佐山安心地低语:



「让我和新庄同学两颗心紧密相连的浓情热线,果然存在呢。」



他喘了口气后,背靠存封器斜面稍作休息。



总之,现在该做的事都完成了。



所谓的死者复活贤石已无法诞生。



现在必须将所有正概念核带回UCAT,让各G代表确认其依然完好。之后解放概念时,应该还会再回到这里,届时——



……请各G代表亲自带概念核走这一趟,才是最能让他们放心的方法吧。



概念解放。



同时解放正概念和活性化的负概念,借此抑制负概念的破坏。



全龙交涉,就是为了收集所有正概念核而成立的行动。



……其中的「全龙」,指的就是十个G的概念核吧。



全龙。



在圣经神话中,那是头集合世上所有野兽样貌的巨龙。当代的人们,将这头巨大得能围绕世界尽头之海的龙唤作全龙。



解放十G概念,即是让十头龙合而为一—



「集合所有的龙——」



说到这里,佐山浑身一僵——



「!」



突然弹了起来。



他发现了一件重大事实。







希欧解除合一,在山德斐洛背部装甲上和风见等人会合。



当前高度约两千公尺。



风势虽强,但已有减弱趋势,而且——



「暮星炮……」



山德斐洛的脊骨,已由暮星炮替代。



他们在空中回收佐山抛出诺亚的搬送器后,便当场进行替换。



原川在驾驶座上听着通讯之余,对众人说道:



「飞场他好像已经在下面和荒帝合一,把碎神雷捡回去了;除了会长你们手上的10th以肢6th外的其他概念核,也由美国UCAT机龙回收完毕。接下来——」



在表示「该怎么做」的沉默中,希欧和身边众人一同望向天空。



凝视有如月下浮云的巨大方舟。



佐山还在那上头——



「先去接人好了……」



希欧啃着栗子说道,手持G-Sp2和V-Sw的风见跟出云也表示同意。



「既然新庄也没事了,应该算完美大团圆吧。」



「是啊,这下子总算能平安过个好年罗。」



出云的话引来众人苦笑。



放下重担的感觉,略为和缓了当下的气氛。



然而——



「……?」



最先注意到异状的人,是希欧。



那是一种波动。



有种怪异波动穿过了她的身体。



……咦?



看到希欧东张西望,风见不禁问道:



「希欧,你怎么啦?有什么怪病发作——」



波动又来了。希欧开始确信波动的存在。



风见忽然愣住,看着希欧。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轻皱眉头。



接下来——



「风、风见姐姐,刚才的感觉是……」



风见无奈地按着额头说:



「这个嘛。依我看,那恐怕是……」



「啊,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风见点点头,板起脸对她说:



「希欧的eros语言变换症传染给我了eros,大脑被麻痹造成了错觉eros。」



「怎、怎么可能有那种——」



第三次波动传来,而且比前两次更为剧烈。



这下子,连希欧和风见以外的人也感觉到了。



出云按着额头「唔」了一声。



「我、我也会说妄想希欧国的官方语言·大eros语了eros。」



众人纷纷同意。



「妄想希欧国的国语课本上绝对少不了『奔跑吧!eros』。」



「亚乐多超人eros也在播映当中eros。」



「你、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开希欧的玩笑呢——」



波动再度出现,强烈让大家得无法忽视。



众人也发现了波动从何而来。



「暮星炮……?」



回答的是原川。



他查看仪表板后回过头。



「希欧。」



「怎、怎样?」



他点了点头,说:



「从刚刚开始,暮星炮一直有某种反应——」



原川话没说完。



因为波动又来了。



和之前不同,不是出自暮星炮的呼应。



强度至少有十倍以上。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只能姑且以波动称之——



「……!」



天空——



当空高悬的诺亚,送出了特别剧烈的波动。







教堂内有种波动。



强烈的波动。



仿佛从脚下轻轻地推动全身一般。



频率逐渐稳定,有如心跳。



波动的脉冲愈来愈快,开始向教堂外宣示自己的存在。



佐山在这波动中迅速跳离存封器。



「难道……!」



他不管一头乱发和掀翻的装甲服,抬头望去。



目光射向墙的上端,但一切如旧,最后一面彩镶玻璃没有点亮。



静止不动。



然而,其他灯光并未熄灭——



「十个负概念还在活性化……」



接着佐山看见,有个影子从漫地雾池中缓缓起身。



对方背对着他拨动头发——



「户田·命刻……!」



佐山放声大吼,急速奔向命刻无力的背影,撩起左拳——



「混帐……你隐瞒了真正的企图吗!」



命刻没答覆佐山这一喊。



但有样东西代替她答话了——教堂。



地上的雾冷不防突起了一块,宛如升起一张桌子般。



突起不只一处,且体积相当大,就连奔跑的佐山也踏中了。



「……!」



佐山明白了。



诺亚结束紧急暂停状态——



「要变形了吗……!」







森林中,紧急处理伤势后与荒帝合一的飞场,以经过机械强化的视觉确认天空的动静。



上方,覆盖天空的巨大黑影——



『正在变形……?』



起先是塔。



后来成了方舟。



外型和过去之梦中漂浮在夏日天空的物体一模一样。



如今,诺亚再度改变——



……要变成大阪毁灭那晚的形状……



虽然在那场梦中看不清诺亚的全貌,但诺亚身上确实有许多张开的装甲板。



但此刻在头上变形的影子,却比那更为夸张。



曾被山德斐洛和亚力士当成赛道的居住区遭装甲覆盖,构成巨大飞艇关节的传动装置和大量炮塔,取代了它们的位置。



不仅如此。



『龙司,诺亚在……』



美影稍稍压低声音地说:



『诺亚在进化……』



的确。各种装甲和炮塔都在成长,加深了原有的形状。管线自动延长,动力系统的基座也不断增加。



整体形状由四四方方的舟船,变成棱棱角角的——



「巨龙……」



全长逾十五公里的龙形航空战舰。



全身各处和大气擦出云雾,若不靠荒帝的特殊视觉,根本无法看清诺亚的全貌。



因此飞场目不转睛,看着那庞然大物进行仿佛永无止尽的变形。



这——



『……诺亚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龙司一出声,投降后坐在破碎森林中的龙美,突然向前冲去。



她冲到众人前端,一个能清楚看见诺亚的位置。



「到底是怎么了……?」



龙美仰天大喊。朝送来彻地波动的天空,更卖力地放出无谓喊声。



「诺亚竟然会进入完全攻击状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命刻!」







教堂断裂了。



分为佐山所处的正概念侧左舷部,放置负概念的右舷部,以及命刻和萃取机所在的前端,共三部份。



雾气从开口流泄而下,高空气流不停吹来。



即使设有大气防护的屏障,此处仍因诺亚的全身变形刮起强风。



风有如传递各处的巨响,从各个方向同时袭来。



地上的裂缝急速扩展,瞬时拉开佐山与命刻的间距。



「户田·命刻!」



呼啸风声中,佐山对着望向他处的命刻大喊:



「你真正期望的事,现在才要开始吗!」



见命刻依然不回答,佐山便直接代她说话。



他借着现场征兆道出命刻的企图:



「你想用诺亚……让整个世界不再有死亡吗!」



一听,命刻双肩颤了起来。



少女转过身,在开始高升的阶梯平台上面向佐山。



她双眉低垂,面带苦笑。



当佐山因那意外的表情哑口无言时,命刻张开她带笑的嘴。



「我为我的别有用心向你道歉。的确……我没办法制造不死贤石了,但那些时间已经够我完整复制所有正概念核的资料。」



命刻吐了口气。



「诺亚正压抑着她的力量。」



「我想也是。」佐山望向愈升愈远的上方。



自动人偶诺亚仍站在讲台上方的吊钟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直到此刻,诺亚仍旧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以上。』



佐山跟着道破命令内容。



「这就表示,诺亚还没舍弃制作复活、不死概念的命令吧。」



『Tes。由于正概念核已经脱离,因此诺亚将开始重新建构所有正概念,并配合负概念,把创造的目标由不死贤石转为不死概念——以上。』



诺亚答道:



『诺亚天生勤勉,一旦接受命令就会贯彻始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就是——』



最后——



『创造者赋予诺亚的个性——以上。』



佐山低头看着移动的地板,透过地上开口凝视诺亚为应战而张开的装甲。



「户田·命刻……诺亚刚刚说的话,让我发现一件事——你在创造概念后的真正目的。」



「说说看?」



佐山的视线跟着开口下的战备变形移动。



「诺亚现在的变形是种防卫手段——因为她知道遭到中断的命令仍然能继续执行。而且……她身陷Low-G这未知的敌阵,周围也没有任何友军战力,必定会使用最为激进的防御方式。可是——」



佐山深吸口气后停住,指向远离五十公尺以上的右舷侧墙面。



墙上有着显示负概念控制状态的光。



他朝透出光芒的彩镶玻璃更使劲地一指,继续说道:



「负概念已经开始活性化了,为了制衡创造不死概念时的能量,必须让正概念也跟着失控。如此完成的不死概念,将会布满整个世界,然而所有的概念……」



佐山大喊:



「所有的概念都会在爆炸中解放!而且这是一场让新创的不死概念改写Low-G母体自弦振动,令世界当场毁灭的概念解放!你想毁了这个世界后重新再造吗,户田·命刻!」







听了这些话,命刻脸上的苦笑依然没变。



她只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诺亚会创造正概念并使其活性化,借此抑制活性化的负概念。而我会用那股力量创造不死概念——」



少女顿了一下,继续说:



「——世界会在诺亚内的正负概念失控爆散时不死化。到时候,这世界的母体自弦振动会大幅改变,一切生物都会当场崩毁吧。」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吗!」



佐山怒声喊道:



「户田·命刻!我身为世界的代表,绝对会跟你做个了断……!找必定会毁了诺亚,让你们再也没有妄想的余地!」



「别白费力气了。」



命刻对已远在数公尺下的佐山撇下这话。



接着她将手提至颈下,探入装甲服襟口,并看着佐山双手的护手甲说:



「那就是Low-G的终极兵器,能够破坏概念的圣乔治吗?不过——你自己看吧。」



命刻抓住襟口,向下一扯。



佐山随之望去。



映照着夜空及月光的胸口上,有一枚蓝色贤石,而且——



「懂了吗?方才被你打碎的东西,现在已经复原了。」



正如命刻所言,贤石中心散发着蓝光。



力道强劲,如波浪般起伏,



佐山虽面露惊色,但命刻并未回以任何表情。



「看来就算能够破坏,依然没办法消除或解除呢。传说中的圣乔治也只有这点能耐吗?」



命刻淡淡地俯视佐山。



「——即使力量起不了作用,你还是想阻止我吗,佐山?」



「……那当然。」



命刻颔首。



「是吗?那么,我就告诉你Top-G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吧。让你知道我们在十年前……究竟有多疼惜Low-G这块土地。」



「这话是……?」



命刻浅浅低头。



嘴边浮出堪称自嘲的笑容。



「此后,我会以向这个世界夺回一切为目的,投入未使用的全战力。带回诗乃、Top-G的人们,一切的一切……」



吐了口气后——



「告诉我。」



命刻的声音再度送进佐山耳里。



「告诉我,佐山。前人死后,你真的能够……继承他们的志业,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



佐山静静听着命刻低头说出的话。



「应该不能吧,佐山·御言?」



命刻短叹一声。



「你能抱着『你们都是白白牺牲、你们的努力全都弄错方向、感谢和你们不同的我们吧』这样的想法,下定决心改变世界吗?不,你们只会说些听起来像是为人着想的话而已!」



她手按胸口说:



「无论你们说得有多动听,我的父母等人依然会全力守护我!不是你们,是我!你有勇气完全化为恶徒,摧毁他们的努力,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吗!」



佐山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仅是对这些肺腑之言般的话——



「你……」



以疑问慢慢打穿。



「难道你想成为挑战Low-G和其他所有世界的最大恶徒吗?你想拿无需努力的不死世界为赌注,以拥有全正负概念的全龙赌一把吗!」



命刻仍旧低着头。她以浏海遮挡视线,露出苦笑。



她仅仅这么表示——



「有胆就来吧,相反的我。绝望的战局正等着你呢。然后……」



命刻如此说道:



「来杀可恨的我吧,佐山。杀了我这个即使你们费尽唇舌,也只会大声哭叫『还给我』的庸才吧。如果不那么做——你们是阻止不了我和这个世界的!」



下一刻,命刻脚下平台在话音中一举高升。



高空气流呼啸而过,佐山的位置朝下方外侧不断远去。



「户田·命刻……!」



命刻抱起挚爱,同时佐山朝平台上放声大喊。



但命刻无意回头。



她跟着步下钟楼的诺亚离去,留下最后的话语。



「佐山·御言,替我转告亚力士跟龙美。我不再只为诗乃一个人而努力了,现在的我……不惜毁灭你们和自己,也要改变这个世界。」



所以——



「再见了。」







装甲由上扑来,准备掩盖佐山所处的区块。



「唔……!」



这里将会成为全龙飞翼的基部吧。



地板调整角度,与传动装置相连,佐山顿时滑落。



一转眼,佐山已被抛入虚空。



他仰望上方,瞪视不断升向高处的命刻。



「——我要打倒你!」



对着空中的另一个自己伸张左手五指。



「我一定会打倒你……!」



随即从诺亚的领域向下坠落。







至和Sf在通往黑暗的阶梯上停步。



Sf眉间轻蹙,望向上方说:



「讯号……消失了。」



「那是诺亚用资讯隐蔽概念,藏起了她所处的概念空间——不在那空间里的人,应该无法认知空间的存在吧。即使从来自那空间的通讯听到了她的位置,也无法认知。」



「既然如此——」Sf问道。



「那么诺亚想到哪里去呢?」



「你觉得会是哪里?」



短暂沉默后,Sf面无表情地回答。



「——就是这里。」



「多半是吧……为了以防万一,诺亚应该保有过去的记忆。不管是Low-G的UCAT大本营所在地还是别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至接着叹了一声。



「基本上,诺亚是为了和平而造的航空舰,但她还得在平定世界后作为稳固Top-G的最大堡垒,因此拥有能和全G正面冲突的战力。」



一听,Sf回头问:



「为什么他们不用那样的力量攻打Low-G呢……?」



「我不是说了吗?诺亚是为了永续和平而造。所以Top-G再怎么样都不会用诺亚主动进攻,免得让人笑话。而且,当年Top-G毁灭时……世界瞬间便遭到负概念吞噬,根本来不及反应。」



至无精打采地弯下腰,两肘撑着扶手说:



「现在,诺亚因为来到了陌生的敌对世界而感到恐惧,加上融合的负概念在体内活性化,必须创造一套正概念并将之活性化以制衡。更何况——」



「Top-G要她创造概念的命令,受到了阻挠。」



「没错。」至点点头,将手探向墨镜摘下。



以裸眼扫视虚空。



「这让诺亚认为身边全是敌人,得尽快以Top-G的角度,创造一个Top-G人心目中最完美的世界,没有妥协余地……所以她要来了,从这个她还记得的敌军大本营开始攻击。」



「Tes。」Sf点头表示领会,却又疑惑地皱眉。



「……至大人,既然诺亚的资讯隐蔽概念,会让每个人都察觉不到她正在接近这里,那您不立刻引导大家避难吗?」



「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我看起来像个大好人吗?」



至毫不矫饰地说。



「那不是我的工作。」



「——Tes。」



Sf点点头,不再深入,以另一个问题取而代之。



「假如希欧小姐等人救回佐山先生后立刻追击,有可能破坏诺亚吗?」



「不可能。」



至苦笑回答。



「早在当年出击时,我们就已经预料到了。如果诺亚有战斗型态,想必任何攻击或防御对她都起不了作用。只不过,她还来不及使用那样的力量,Top-G就已毁灭了。但是——」



他的话还没完。



「当初的预料,也因为现在的变化而派上用场了。」



「派上用场……?」



「没错。我们早已料到——Top-G用诺亚攻击Low-G时,首先会攻击哪里。」



至移动视线。



向下。



望向眼下的黑暗。



他站直身子,冷冷地俯视虚空。



「Sf,你说说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Tes.……从座标来看,这里是UCAT最下层,相当于地下七楼。」



「说对了,你的测距装置很精准嘛。那你也该知道,这地下七楼远在其他楼层之下吧?」



Sf点点头,竖耳聆听。



「Tes。不过,我的声波探测测得了些微的回声。我判断,底部就快到了。」



「你又说对了。那么……Sf,你看看下面。」



闻令,Sf探出扶手,向下望去。



原先空无一物的黑暗,现在——



「……有些黑影。」



有些黑暗的深浅变化。



而且远在这深渊的最底部。



「你看见什么啦,Sf?」



「Tes.,那……像是一座塔。」



「没错。」至举起了手。



一旁的Sf——



「——啊。」



感到至的手探入她的头发。



Sf眯起了眼睛,但机械女仆回答的是——



「至大人,Sf并未做出任何值得您嘉奖的事……我判断,我无颜收受。」



「没关系,你很快就值得我这么嘉奖了。」



至看着黑暗的深渊,叹息似的这么说:



「Sf,我现在要交代你一项任务。一个极为重要——又可笑的任务。」







深夜一点二十七分。



诺亚在生驹山地上空八公里处向东掉头。她隔绝了一切概念空间的资讯,令他人无法理解她的存在。



化为白钢巨龙的诺亚,就这么缓缓向东前进。



诺亚沉钝但确实地提升速度,产生了大量乱流及云气。



仍在概念空间里的美国UCAT机龙队,根本追不上轰隆前行的诺亚。



然而,有两道光飞出生驹山地。



一个是拖着白色飞机云划破天际的蓝白机龙,一个是随后飞翔的黑色巨人。



山德斐洛和荒帝。



他们在高空中沐浴月光,转了个接近九十度的弯。



朝东飞去。



机龙与武神拿出所有加速力,追击翱翔高空的巨大全龙。



交战时刻,就在四分钟后。



第十三章 『诺亚的方舟』



因为有了承诺



所以遵守



即使未有承诺



也会遵守







自动人偶诺亚在通道上撑着命刻的身子。



她操控重力,让原在少女怀里的诗乃躯体浮在空中!



『命刻小姐……』



诺亚呼唤的对象已失去意识。



原因在于疲劳和适才与佐山的战斗。



命刻一路苦撑,直到不久前才骤然倒下,失去了意识。



诺亚已确实执行了少女下达的命令。



然而,她身上还有另一道命令。



创造者在遥远过去给予的命令。



『————』



诺亚忆起从前。



回忆很久以前,所有人都还在她身边的时光。



一件一件地回忆。







〇2005年12月24日



诺亚还记得过去,也记得日期。



〇「前」1986年12月25日



为了即将到来的新世界,诺亚在Top-G诞生了。待Top-G平定一切、各G居民布满全世界后,她将负责维护秩序。



诺亚方舟的任务,是守护维持世界运作的概念核。即使他G人士以该G概念核进行反抗,她也能轻易平定动乱,将人们带离战火。



为了足以对抗任何威胁,也为了让人民生活更为富足,诺亚还搭载了概念创造装置,堪称救世之船。



因此,诺亚获得了能完成一切的保证,获得了所有的力量。



然而,事情有了差错。



不知为何,Top-G居然无法创造概念。



而诺亚的创造者似乎发现了原因。



〇「前」1988年9月12日



除了概念创造装置外,另一项开发研究也在进行,为的是增进诺亚的知识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