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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废物次子(2 / 2)

然而,一走进山中,雪哉也诧异得说不出话。



因为他之前听说宫廷是凿岩而建,所以想像宫中是如同洞穴般的空间,但亲眼看到宫廷的豪华壮阔,简直让人忘记这里是在山中。



门内是一个灰泥和涂漆柱子撑起的宽敞大厅,只有一进大门的地方是挑高的空间。阳光从采光窗直线照了进来,洒在刻了图案的石头地面上。天花板很高,必须仰头才能看见,格子状的梁和梁之间是别具匠心的雕刻。



「雪哉,这里就是『朝廷』。」喜荣用脚尖敲着石头地面向他说明。「举行重要仪式时,所有官人都要在朝廷集合。你可以看到对面最顶端的地方吗?」



除了一整面都是门扇的大门以外,其他三方都设置了好几层栏杆,各层栏杆后方的每一个房间应该就是各个部门。



雪哉顺着喜荣指的方向,看着前方最上面的楼层,发现和文官出入的其他地方不同,那里门户紧闭,而且那楼层的装饰特别豪华,不难猜想是个特别的地方。



「那里就是〈大极殿〉,里面有金乌的龙椅。在举行仪式时,那道门会打开,可以直接聆听陛下的声音。」



雪哉不由得感到惊叹,原来这就是宫廷。



这时,身穿蓝色官服的官人从大门对面的栏杆下方走了出来,他们是喜荣在朝廷内的下属,喜荣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们后,轻轻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回部门。



「因为今天要带你去〈招阳宫〉,那是皇太子殿下的宫殿。」



「啊,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介意。」



喜荣爽朗地笑着说,一边亲自向他介绍了朝廷的环境,一边领着他去见皇太子。



喜荣走过大门右侧的栏杆,踏上好几层阶梯。由于已经是官人开始工作的时间,所到之处,都能看到官人处理正事的身影。



「没想到喜荣大人会来我们这里,真难得啊!」



有些官人看到喜荣,主动走过来招呼道。



「好久不见。」喜荣轻松地回应。



雪哉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原本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但渐渐感到有点不太对劲。因为每当喜荣告诉对方:「我要带新的近侍去皇太子殿下那里。」所有官人,就连没有和他们聊天只是刚好经过的,都露出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雪哉。



「是吗?原来是新的近侍。」



与喜荣聊天的官人露出同情,或是忍着笑意在说话时,后方就会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真可怜……」



「不知道这次能撑多久……」



这是什么意思?雪哉回头看着喜荣,想要瞭解是怎么回事,但看到喜荣爽朗的笑容,又将疑问吞了回去。



「别担心,他是在北领武家长大的孩子,从小经过磨练,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即使担任那位皇太子的近侍,也绝对可以完成使命。」



「喔,原来是这样啊!真令人期待啊!」



雪哉发现对方显然在说客套话,觉得很不对劲,不禁拉了拉喜荣的袖子。



「你们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雪哉至今仍然不知道担任皇太子的近侍,是个什么样的工作?



在雪哉来到朝廷的一个月前,皇太子殿下从宫外回到了山内。雪哉进宫这件事是临时决定的,无法立刻做好各种准备,所以在一个月后才紧急进宫准备担任皇太子的近侍。



他以为皇太子应该有很多近侍,而且自己是新人,应该不需要做什么事。因为听说在宫乌眼的中,认为能够在皇太子身边做事也是很光荣的,所以他猜想就连为皇太子穿衣服这件事,都会竞争激烈。



然而,从刚才喜荣和其他官人谈话的样子,显然不是听到「皇太子有许多近侍,又有新人加入」的人会出现的反应。雪哉很想问目前的朝廷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瞭解详细的内情,但喜荣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不必担心,大家都小看在武家长大的人。之前都是一些在中央温室里长大的宫乌,所以那些官人认为你也和他们一样。让他们见识一下,北领人的志气吧!」



「喜荣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雪哉听了喜荣的话,摇了摇头说。



「怎么了?你现在才开始紧张吗?不必担心啦!」喜荣带着笑容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紧张。「我也同意当家的看法,你比和麿更适合这个工作。你来这里之前,应该也下定决心,在完成使命之前不会回家,不是吗?」



「是的,那当然。」



否则父亲就要把我送去劲草院!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武家人,死也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不,其实雪哉本身完全不在意,只是一旦被如此扬言的父亲知道,这次恐怕真的会杀了自己。



「既然这样,就不必担心,我也对你充满期待。」



雪哉面对喜荣灿烂的笑容,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闭了嘴。



走在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上,渐渐感到疲累,就在雪哉开始怀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到底是不是宫中时,他们来到山的外侧。



招阳宫似乎位在朝廷山突起的部分。



朝廷和招阳宫之间有一座坚固的石桥,桥的另一端就是招阳宫的门。离开朝廷,踏上石桥上时,雪哉轻轻靠在桥的栏杆向下张望,发现已经来到比大门高很多的地方。



岩壁上的门扉旁不见门卫的身影,只有一个很大的铜锣。



「这是什么?」雪哉纳闷地看着喜荣的脸问道。



「这是这样用的。」喜荣说着,缓缓拿起了木槌。



「如果有人通报,就不需要使用这种可笑的东西……」



喜荣无奈地说完,用力敲打着铜锣。



当。铜锣响起了笨拙的声音。



片刻之后,门扉旁的小门打开,一个身穿羽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喜荣大人,劳驾您特地来此,不胜惶恐。」



「澄尾大人,您责任重大,真是辛苦了。」



「不敢当,他就是新来的近侍吗?」



中央的贵族说话时都慢条斯理,但这个名叫澄尾的男人,口齿清晰,干脆俐落。雪哉立刻猜到他并非宫乌。



「幸会,我是来自垂冰的雪哉。」雪哉虚心地鞠躬打招呼。



「我是山内众之一,皇太子殿下近卫队的澄尾,请多指教。」澄尾敏捷地向他回礼。



澄尾说话时的眼神很锐利,既然是山内众,想必是武功高强的武人。不过,他的个子并不高,再加上一身晒得黝黑的皮肤,是一个十分有朝气的年轻人。



「别看他这样,他的武艺高强,目前招阳宫的护卫,由他一个人负责。」



喜荣指着澄尾说道。



「一个人!」



既然招阳宫有「宫」这个字,显然和普通的宅第不同。雪哉不由得想像这道门扉内有多少房间。



「并不会很辛苦,因为皇太子之前一直在宫外,直到最近才返回,所以除了目前使用的房间以外,其他的全都上了锁。」



澄尾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说道。



因此,与其说是负责护卫招阳宫,更像是皇太子本人专属的护卫。



「雪哉就交给我吧!接下来就由我负责。」



「好,那就麻烦您了。」



喜荣恭敬地向澄尾行礼后,说了一句:「雪哉,那你就好好努力。」便独自走回朝廷的方向。澄尾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回头看着雪哉。



「接下来,我就带你去皇太子的房间。但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里除了目前正在使用的之外,全都上了锁,现下为你准备了皇太子殿下寝室隔壁的一个房间,所以请你务必小心,不要误闯了其他。」



雪哉听到他用公事化的口吻说明这些情况,猜想他应该也对其他近侍说了相同的话。雪哉对其他上锁的房间并没有兴趣,所以顺从地点点头。



他在澄尾的带领下,终于进入了招阳宫。啪答一声,随着门扉关上的声音,隔绝了所有的阳光,石材建造的宫殿内光线昏暗,空气很阴凉。



雪哉跟在澄尾的身后,走过好几扇紧闭的门。澄尾经过这些造形漂亮的门时,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来到这里后,雪哉终于发现招阳宫内有点不太对劲,因为他没有看到任何八咫乌。除了在前面带路的澄尾以外,完全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无法感受到人的动静。虽然有那么多门扉都紧闭这件事很异常,但不见人影这件事更让人害怕。



「请问,总共有多少八咫乌在招阳宫内侍奉皇太子?」雪哉终于忍不住问道。



澄尾回头看了他一眼,再度转头看向前方时回答:「两个人。」



「啊?」



「我说只有两个人。」



「澄尾大人的意思是,」雪哉发现自己慌忙挤出的声音,很没出息地破了音。「除了你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没有另外一个人……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雪哉感到自己背脊冒着冷汗。



「请、请等一下,其他近侍呢?至少我听说一个月前,有将近十位中央贵族的少爷在这里。」



「那些人不是自行辞职,就是被皇太子殿下开除了。」



澄尾头也不回地应答声中,带着一丝疲惫。



「殿下只愿意让一名近侍靠近,昨天之前……还勉强有三名候补……其中一人被老家叫了回去,另一个人头痛的宿疾恶化,最后一个人也因为原因不明的心悸、呼吸困难和胸闷,所以都无法来此工作。」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即使发出惊叫声,无论说什么都为时太晚了。



他们边走边聊,已经来到了面向外侧的渡廊。雪哉走在木地板上,脑筋一片混乱,不一会儿,就和澄尾在一栋独栋建筑前停下来。



「殿下,我带来了新的近侍。」



「进来。」



听到回答声后,澄尾打开了门。门一开,雪哉便看到皇太子殿下坐在书桌前的背影。



皇太子前方的窗户敞开着,他深色的背影出现在窗外照进来的柔和光线中。眼前的背影在单衣外披了一件淡紫色薄衫,一头随意绑在后脖颈的黑发,勾勒出漂亮的线条。



「终于来了。」略微高亢的响亮声音有一种毅然的感觉。



皇太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猛然抬起了头。他刚才似乎在写什么东西,放下手上的笔,轻轻转头看了过来。



皇太子是一名英俊的年轻人,聪明伶俐的俊美容貌,似乎散发出一股灵妙的香气。



雪哉之前听说皇太子年约十六、七岁,但他个子很高,身材削瘦。他的兄长长束无论体格和五官都很有男人味,皇太子看起来很纤瘦,白皙的脸庞甚至散发出女人的阴柔,不过双眼的炯炯有神非比寻常。



雪哉在皇太子充满威慑力的视线注视下,悄悄地吞着口水。



「……我是来自垂冰的雪哉,拜见皇太子殿下。」



雪哉淡淡地鞠了一躬,掩饰自己内心被震慑。



「来自垂冰的雪哉吗?好,那就请多指教了。」皇太子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轻笑,但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那就先说正事吧!我可以吩咐你今天要做的事吗?」



雪哉听到皇太子说话这么客气,不禁有点意外。



「好啊!没什么可不可以,这是我的工作。」



一旁的澄尾听到雪哉称不上恭敬的回答,感到讶异。



不过,皇太子只是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这样啊!」并没有生气。



「那你跟我来。」



皇太子把原本披在肩上的薄衣穿好后站了起来,走去渡廊。



雪哉慌忙跟了上去,发现皇太子来到了庭院。



不可思议的是,庭院里的树木都修剪得很丑陋,种在花盆里的草花也七零八落,景观缺乏一致性。正当他觉得这里不像是皇族的庭院时,皇太子开口了——



「你要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这个。」



「这个是什么?」



「浇水。」



皇太子指着种在大小不一、各种花盆内的草花,光是眼前数量就十分惊人。



「全部都要浇吗?」



「没错,而且要浇固定的水。」



「我可以请教要去哪里装水吗?」



「我很欣赏你的直截了当,看到那里的瀑布吗?」



皇太子将原本指着花盆的指尖,移向相反的方向。



雪哉将头转向那个方向,发现在两侧都是峭壁的山壁上,隐约可见有一处冒着白色的水烟。



「……勉强可以看到。」



「希望你每天都用那个瀑布的水来浇花。」



雪哉感到不妙,即使不是宫乌的少爷,面对这种差事恐怕也会畏缩。



「为何要特地去那么远的地方取水呢?不能用那里的井水吗?」雪哉皱着眉头问道。



「有些可以。这里的每一种草花都各有两盆,但花盆的颜色不一样。蓝色釉烧的花盆都要用瀑布水浇,白色釉烧花盆都用井水浇,千万不要搞错了。」



雪哉听了皇太子的叮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瞭解了。」



「还有,不可以喝这里的井水。口渴的时候,要喝水缸里的水。水缸里的水喝完后,就再去从瀑布那里汲水。」



「是。」



这样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事不宜迟,那就赶快开始吧!雪哉卷起袖子。



「你在干么?」皇太子偏着头问。



「啊?不,我想开始工作。」



「我还没有说完,你就要开始工作啊?」



「对不起,还有其他工作吗?」雪哉不由得按着太阳穴问道。



「我等一下要和澄尾一起外出,在我回来之前,你要把房间收拾干净。很多书都丢在桌上,记得要分类之后再放回书架。」



「我瞭解了。」



「除此以外,有一些寄给我的信。中午的时候,你下去民政寮把信函取回来。」



「民政寮?」



那是在哪里?雪哉很想大叫:我根本不知道民政寮在哪里!



不过,他克制住这个冲动,努力回想着在老家时读的有关宫廷资料的内容。他记得民政寮是兵部省的一个部门,喜荣就在兵部省工作,等一下可以先去找喜荣打听所在的位置。但想到要在这里和朝廷之间往返,恐怕没有太充足的时间。



「我瞭解了!那我先来整理房间。」



雪哉挽起袖子,摩拳擦掌。虽然听了皇太子的吩咐有点傻眼,但他打算完成所有的工作,地家人的顽强可不容小觑。



没想到皇太子再度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雪哉看到站在一旁的澄尾也露出同情的表情,忍不住愣在原地。



「咦?该不会还有其他工作?」



「当然啊!」



房间内有些书籍是从图书寮借来的,要去归还。已经写了单子给图书寮的官吏,根据单子,借新书回来。送东西给式部省的某某人。那个时候,民政寮应该又收到新的信函,记得去取回来,然后再按照内文紧急性的高低,排放在书桌上。打扫招阳宫的马厩,换水。



「喔,对了,还有纸都用完了,可以请你补充吗?」



发号施令的人完全不觉得下达这么多指示有什么问题,更显恶劣。



「请问您大概几点回来?」



「午时一刻会先回来一趟,但很快又会出去,你的工作只要在日暮之前完成就好。」



这么大的工作量,怎么可能日暮之前完成?虽然从今天开始就会住在招阳宫内,但这样一整天都没时间休息了。即使工作到晚上,恐怕也无法完成所有的工作。



「所有这些事,都由我一个人做吗?」



「你看到这里有其他人吗?」皇太子看了一眼雪哉抽搐的脸,露出冷漠的眼神反问。



雪哉听到他不屑的语气,不禁火冒三丈。



「殿下,请等一下。这样雪哉未免太可怜了,还是慢慢教他……」



刚才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澄尾看到雪哉皱起了眉头,慌忙插嘴想帮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太子用鼻子发出的冷笑打断。



「你在说什么傻话!如果无法完成这些事,怎么可能当我的近侍?」皇太子语气严厉地质问雪哉,「你有办法完成吗?如果无法完成,现在就离开这里。」



「……没有人说无法完成。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但我会全力以赴。」



雪哉心里很不是滋味,却还是很有志气地回答。



「我对你的全力以赴不感兴趣。关键在于结果如何,这里不需要只会努力的废物。」



皇太子一字一句说得毫不留情。



虽然在垂冰时,整天被人说是废物,雪哉已经习以为常,但不知道为什么,皇太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恼火。



面对皇太子冷漠的视线,雪哉脑海中完全没有浮现「一旦回去,父亲会大发雷霆」,或是「我会被送去劲草院」之类的想法,只单纯对皇太子那张挑衅的脸发自内心感到火大,一心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争一口气,让他刮目相看。



「您要不要亲眼确认一下我是不是废物?」雪哉怒极反笑地问。



「好啊!如果你发现还有其他事,可以凭自己的判断处理。至于你的午餐,只要去膳房应该就有吃的。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其他事就由你自行解决,我要出门了。」



皇太子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澄尾一脸担心地回头看了雪哉一眼,雪哉坚定地向他摇了摇头。



虽然眼前不了解和不懂的事堆积如山,也有很多疑问,但如果要仔细问,真的会没完没了,而且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



雪哉拍了拍脸颊,露出诡异的笑容点了点头。



「路上请小心!」



事到如今,只能拼了。



先来整理房间。



他确认了放在书桌上写给图书寮的信和要送的东西,先放在一旁,以免在打扫时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然后动手整理杂乱堆放的书。



要归还给图书寮的书装订很精美,很容易分辨。他把那些书和信放在一起,迅速瞭解了书架的分类状况,然后把桌上的书堆分别放回书架上。



接着,他又来到门旁的马厩。



保持人形时,身上不穿任何衣服,让羽衣出现的行为称为〈编羽衣〉。



雪哉怕把官服弄脏,所以脱了下来,立刻编了羽衣上身。也许马厩经常有人打扫,所以并没有很脏。他按照皇太子的指示换了水,稍微打扫后回到了庭院,不停地汲取井水,用勺子为白色釉烧的花盆浇水。



这时,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皇太子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雪哉下定决心变身,只要变成鸟形飞行,再远的地方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他在转眼之间就幻化成乌鸦,用三只脚用力抓着提桶,从庭院直线飞往瀑布。正在巡逻的山内众立刻靠近,但发现雪哉系着显示是皇太子手下的悬带后,迟疑了一下,很快就离开了。



雪哉来到瀑布下,看向招阳宫的方向,发现皇太子住独栋建筑,使用了大量的木材支撑,悬在悬崖上。原来是悬空式建筑结构。从北家的朝宅飞往大门时,他看到建在崖壁上的房子都用渡廊连在一起,没想到皇太子住的房子也是相同的结构。



雪哉汲完水后又一路飞了回去,为盆栽浇水,来来回回好几趟,在四度往返后,才终于浇完水。这时,皇太子和澄尾回来了,但雪哉已经疲惫不堪,整个人都快累瘫了。



「辛苦了,我的信呢?」



皇太子看到雪哉满头大汗,仍然面不改色。



「我还没有去拿……」听到他若无其事地发问,雪哉内心很不高兴。



「你说什么?」皇太子立刻挑眉质问道:「记得刚才吩咐你,中午过后就去取信。」



即使皇太子满脸不悦,雪哉也觉得自己已经尽全力工作了。如果自己工作偷懒,或是忘记皇太子的吩咐也就罢了,这次自己并没有错,所以不能道歉。



「恕我直言。」



「不,你不必说了,既然没有做到,再多辩解也无济于事。」皇太子甚至不愿意听雪哉的解释。「我会派澄尾去拿信。你要稍微动一下脑筋,考虑工作的先后顺序再行动。」



皇太子说完,从书架上拿下几本册子,再度准备离开。



雪哉的脑筋一片空白,看到皇太子转身离去,终于回过神。



「请、请留步!诗词的学士刚才送了功课过来。」



雪哉刚才在打扫时,有客人上门,敲响铜锣的是负责皇太子教育的学士,叮咛「请皇太子务必完成」,然后留下了大量功课。



「学士说,明天之前要交,而且要我转达一句话。」



「愿闻其详。」



「『对宫乌之长金乌而言,汉诗词乃不可或缺之教养,请多自爱,勿沉迷玩乐,努力追回数年的落后。』学士看起来很生气。」



「喔。」皇太子瞥了一眼堆满书桌的功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这是我该做的事吗?」皇太子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变成鸟形的雪哉在空中飞行时,发出了哑哑叫声。



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从一大早到现在就忙得团团转,连饭也没有时间吃。



「王八蛋!」



他从鸟形变回人形后,嚷骂了一声,降落在大门的舞台。当他小跑步想要进入大门时,精神抖擞的门卫跑过来拦住他。



「等一下!你打算这身打扮进去吗?」门卫指的是他的羽衣。



「对,没错。」雪哉挤出灿笑,虽然内心很不屑,但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地行礼。



「什么没错,你整理好仪容再来。」



「并没有规定穿羽衣者不得进入大门吧?」雪哉来这里之前,曾经看过宫中的规定。



「即使没有明确的规定,这种事是宫廷的常识。」



门卫没想到会遭反驳,露出了心虚的表情,不悦地皱眉说道。



「我无意无视宫廷礼仪,只是根据宫廷的规则,提出当然的要求。」



雪哉一口气告诉门卫,因为自己没时间在朝廷内走来走去,所以才会直接飞到大门,如果无法进入,时间就来不及了。



「不关我的事,我们的使命是守护大门,连这种礼节都不懂的听差,无法轻易放行。」



门卫不想听解释,自顾自地说。



「我不是听差,是皇太子的近侍。」



雪哉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通行证,也就是代替门籍的悬带。



「没想到!」门卫刚才可能没有看到,顿时吓得张大了嘴巴。



「在这里磨蹭时间,会耽误皇太子吩咐的事。既然已经瞭解我的身份,就赶快退下。」



雪哉面带笑容地补充道。



门卫垂头丧气地后退,雪哉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不过这种做法并非雪哉的本意,无论门卫的态度,和狐假虎威的自己都让他感到生气。他非但没有感到痛快,心情反而更加沮丧了。



雪哉几乎一路跑去找喜荣,完成了皇太子指示的各项事项。他一直都穿着羽衣,所以引来很多人侧目。由于他戴着悬带,所以没有人像门卫一样拦住他,但看向他的视线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带着善意。



「现在只能弃车保帅。」



虽然雪哉并不想引人侧目,但眼前也无可奈何。他只能对周围的白眼视而不见,俐落完成工作后回到了大门,再度变成鸟形。



回程时拿了很多东西,而且必须向上飞行,因此飞回招阳宫很吃力。他喘着粗气从中庭直接进入宫殿内,把书籍搬进去。当他打开皇太子书桌上的文书盒时,太阳已西沉。



既然皇太子下令按照紧急性高低的顺序排列,就代表可以看那些信函的内容。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完成。他急忙打开信函确认。当他拆开其中一封信时,闻到了浓烈的香粉味。



「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出声发问也没用,他确认寄件人的名字后,忍不住大吃一惊。



没想到拿回来的书信几乎都是来自妓院或是酒家,也就是从花街寄来的。内容不外乎『欢迎再来』、『哪里的游女妨碍我们生意,希望可以协助搞定』。



那个皇太子平时都在干什么?虽然做这件事体力上比较轻松,但从侵蚀健全的精神角度来说,还有比这更辛苦的工作吗?



最后,他发出怨叹声把书信用力丢在桌上,总算完成了皇太子吩咐的所有工作。



雪哉整理着稍微弄乱的书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他刚整理完毕的书信旁,放着还是一片空白的功课。



以前的近侍应该会乖乖帮皇太子写这些功课。雪哉考虑片刻后,拿出了皇太子的砚台盒,开始磨墨。毕竟是皇太子所用的砚台,一看就是陈年逸品,翠鸟形状的砚水壶也很好用。雪哉没有拿起笔,一直磨着墨。



皇太子终于回来时,太阳早就下山了。



「您回来了。」



「嗯。」



雪哉上前迎接,并没有看到澄尾和马,只有皇太子一个人,而且皇太子出门时穿的那件上衣也不见了。雪哉看到身穿羽衣的皇太子,想起了白天找自己麻烦的门卫。如果皇太子这身打扮去大门,门卫会发现他是皇太子吗?



「情况怎么样?」



雪哉回过神,发现皇太子已经走进起居室,自己点亮了鬼火灯笼。



「我吩咐你的工作完成了几成?」皇太子垂眼看着雪哉新借回来的书问道。



「虽然不知道是否符合您的期待,但我全部都做完了。」



雪哉对皇太子没有正眼看他的态度感到生气,冷冷地回应道。



这时,皇太子才终于抬起头。



「……全部?」



「对,请问有什么问题吗?」雪哉纳闷地反问。



「不,」皇太子摇了摇头,「没事,辛苦你了。」



「是。」雪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太子的表情,又开口说:「但是……功课还没有写。」



「嗯,没问题。」



雪哉听了皇太子干脆的回答,忍不住感到讶异,因为皇太子的反应和他原本的想像相差太远了。



「没问题?我已经磨好了墨,您打算自己写功课吗?」



皇太子听了他的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谢谢你磨好了墨,但我不打算写功课。」



雪哉原本以为皇太子会挖苦他,没想到皇太子的反应这么冷淡,他反而担心起来。



「但是,如果不写功课,殿下您不是会被学士骂吗?」



皇太子听了雪哉的话,也只是微微偏着头而已。



「我无所谓,还是你想代替我写这些功课?」



雪哉看着皇太子指着的功课,皱起了眉头。



「您太会开玩笑了。」



「既然这样,那不就没问题了吗?只要丢掉就好。」



「只要丢掉就好吗?」雪哉无力地重复后闭了嘴。



「对了,雪哉,还有一件事?」



又有什么事?雪哉忍不住这么想,敷衍地应了一声:「是。」



「你来当我的近臣。」皇太子突如其来地命令道。



雪哉这次真的说不出话了。近臣的工作本身和近侍几乎相同,但因为名称的微妙变化,周围人的态度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近侍〉只是服侍主公的工作而已,但〈近臣〉还包括和主公之间有私人的关系,也可以说是主公最亲近的人。简单地说,就是未来的亲信。即使日后会有其他近侍加入,那些近侍的地位也会在近臣之下,这等于是实质上的晋级。



其他近侍听到这句话会感到高兴,但雪哉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没有异议吧?」皇太子向他确认。



雪哉很想回答:有百分之百的异议。



「请等一下,虽然不胜荣幸,但我担当不起。」



虽然不懂皇太子是看中自己哪一点决定提拔,但短短一天就决定这件事很不寻常。



「更何况我来自地家,我相信有很多人比我更适合成为殿下的近臣。」



「你来自地家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皇太子真心感到惊讶地反问,雪哉一时语塞。



「……其他曾经担任过近侍的人,都是中央的贵族,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抗议。」



「我并不在意。」



「应该还有其他身份是中央贵族的优秀近侍,找他们当近臣不是简单多了?」



「前面那几任全都派不上用场。」



「一个人要承担的工作量太大了,若同时由两个人分工,就可以解决了。」



「既然你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何必增加人员呢?」



「那是必要的人手!」雪哉尖声说道,然后一副可怜的样子说:「总之,无论是基于怎样的理由,都不是非我不可,而且我必须在一年之后回去垂冰。万分感谢殿下的赏识,但恕我拒绝。」



雪哉不顾一切地跳到低了一层台阶,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石板地面。



沉默了几秒——



「如果有非你不可的理由,你就能接受了吗?」皇太子先开了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的,我可以接受,只要是相当的理由。」



「这样啊!」皇太子轻松地点点头,「好,你要记得这句话。」



雪哉发现皇太子的声音中带着微妙的笑声,正感到纳闷时,他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啊!」他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吃午餐。



「你没有去膳房吗?」



「因为没时间去。」



皇太子看着雪哉难过地摸着肚子,把手缓缓伸进自己的怀里。



「来,接着。」



雪哉看到皇太子丢东西过来,瞪大了眼睛,慌忙在半空中接住了。



「这是什么?」



「金柑。」



雪哉看了也知道是金柑。皇太子丢过来的是圆形的金柑干,带着一抹黄调的橙色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鲜艳。金柑干上洒了砂糖,可以直接吃。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先把这个含在嘴里。」



皇太子自己也把从小袋子里拿出的金柑放进嘴里。他吃金柑的样子,再加上穿着简陋的黑衣,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皇太子。



「那就谢谢殿下。」



「今天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的,殿下晚安。」雪哉难以释怀地鞠了一躬,走出了皇太子的房间。



出来之后,把不知该如何处理的金柑放进嘴里。



金柑干酸酸甜甜,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带着苦味。



A004-001



「我就知道!完全符合我的预料。」



喜荣高兴地笑了起来,雪哉板着脸。



「一点都不好笑,我完全不知道服侍皇太子殿下这么辛苦。」



「这一点很不好意思。」喜荣说完这句话,仍然笑个不停。



这是雪哉成为皇太子近侍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某天下午。



关于近臣那件事,可能只是皇太子心血来潮,那次之后,他并没有再提起,可能已经忘记了。



半个月来,雪哉几乎完全没有休息,每天都忙着处理和第一天相同的指示,但最近已经渐渐适应,所以也稍微有了一点空闲。



此刻,在等待民政寮整理寄给皇太子的信件时,刚好有一点时间,所以他来拜访久违的喜荣。喜荣原本正在忙,一看到雪哉立刻放下工作,特地为他泡了茶。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皇太子殿下的奇特行为。



「不瞒你说,皇太子从宫外回来之后,只有屈指可数的人曾经进入招阳宫,也只有一名近侍可以靠近他。」



「我之前完全不知道这种事。」雪哉忍不住抱住了头,用愤恨的眼神抬头望着喜荣。「为什么会这样?」



「听说殿下极度讨厌和别人打交道,就连护卫也只有澄尾一个人,不让其他人靠近。照理说,应该有一大票人照顾他的生活,他也夸口说,只要一名近侍就够了。」



皇太子在外游学期间,招阳宫长期关闭,原本在招阳宫内服务的奴仆,都调去了金乌的皇宫或是朝廷各部门。皇太子回宫之后,原本的人员又回到招阳宫,但皇太子擅自把他们退回了原本的部门。不仅如此,就连特地为皇太子召集的近侍,除了一名按照他吩咐做事的近侍以外,完全不准其他人进入招阳宫。



「那些降级变成近侍候补、被赶出招阳宫的人,都很羡慕被皇太子选中的那个人,但被皇太子选中的近侍,没过多久就辞职了。」



兴高采烈地递补的下一名近侍也没撑多久。大家起初听到这件事时,都以为是那些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少年吃不了苦,所以无法撑下去。但是当第六名近侍冲进负责人事的式部省时,大家渐渐觉得不对劲。



总共有六个人。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六名近侍都拒绝继续在皇太子身边做事。最长不到十天,时间短的甚至在被派去的当天,就向人事部门申请调职。



「皇太子殿下太异常了。」有人在经过喜荣办公的地方时,向走在旁边的官人抱怨。「他会吩咐一些明知道我们无法做到的工作,看到我们深受折磨而乐在其中。而且他把那些棘手的事交给我们,自己却跑出去玩,我再也不想服侍那种人了。」



「那些花根本不是他种的,却骂我让花都枯掉了!我按照他的命令,一次又一次去很远的瀑布汲水回来浇花……我觉得认真做事的自己简直像傻瓜。」



还有人会在走廊上用整个部门都可以听到的声音,大声诉说皇太子的毒辣。



「他要我帮忙写完他的功课,结果出功课的学士也骂我,为什么不让皇太子自己写?皇太子被学士骂了之后坚称『是近侍擅自写了那些功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且我在写功课时,皇太子竟跑去花街玩。」



照理说,成为皇太子的近侍是升官的捷径,而且起初也的确有好几个人主动争取,没想到几天之后就瘦得不成人形,说自己实在吃不消了,真的很可怕。



由于皇太子之前都在宫外,所以朝廷内几乎没有人详细瞭解他的为人,但在他回宫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就连低阶官人都知道「皇太子殿下是个超级古怪的人」。



但是,喜荣认为这并不是好现象。



「虽然不该这么说,皇太子的确有很多问题,只不过就这样轻易辞职似乎也不妥。」



喜荣认为之前那些辞职而去的近侍都是缺乏毅力。



北家在四家中和武家关系最密切,喜荣是北家的嫡孙,他似乎和雪哉一样,认为中央贵族的少爷都太软弱了。



「雪哉,你在垂冰磨练长大,不可能没有毅力,所以我认为你绝对没问题,也很赞成祖父的意见。事实上,你是第一个能够持续在皇太子身边工作那么久的人,可见我没看走眼。」



喜荣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但雪哉猜想他应该没有听说自己在垂冰的名声。虽然雪哉很庆幸皇太子中意自己,但喜荣应该做梦都没有想到,只要稍有闪失,自己非但无法持续留在皇太子身边工作,还可能会被说成是「北领的耻辱」。



雪哉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笑容时,民政寮送来了他正在等待的信函,但似乎上面下达了什么命令,喜荣办公的地方也喧闹起来。雪哉来不及道别,便匆匆离开了。



雪哉被皇太子差遣在朝廷内到处办事期间,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宫廷内对皇太子殿下的风评并不理想。



他无论去哪一个部门,都听到有人为皇太子不明事理叹息,甚至有人的言行表现出对皇太子是日嗣皇太子这件事感到不满,但这似乎并不是因为皇太子本身行为奇特,而是皇太子的兄长长束太出色,更助长了这种情况。



十年前的一场政变,长束虽然失去了皇太子的地位,但至今不遗余力地充分发挥良好的人品,持续赢得众人的爱戴。他头脑清晰,个性温厚,在紧要关头能够当机立断,更何况他是个子高大,容貌英俊的美男子,不受欢迎才奇怪。



而且听说长束很像被称为明君的上代金乌。瞭解当时状况的年老高官虽然无法大声说出口,但当今陛下对四家言听计从这一点,感到美中不足,所以都对长束充满期待。



没想到十年前的那场政变导致长束被赶下皇太子的地位,令许多失望不已。长束不仅得到年轻官人的爱戴,更深受高位老臣的极大支持。



皇太子刚从宫外回宫不久,加上行为个性奇特,当然不是长束的对手。目前只有皇太子母妃娘家的西家,明确表态支持皇太子。



即使没有这些情况,以皇太子那种性格,当然很容易树敌。雪哉一路思忖着这些,飞回了招阳宫。



这个季节的日照时间变长,皇太子几乎都是在太阳下山后才回宫,所以雪哉可以在渐渐西沉的太阳下,有充裕的时间处理完工作。



雪哉抓着装了信函的包裹,以鸟形悠然地降落在招阳宫的庭院时,看到皇太子张开双腿,一脸可怕的表情站在那里,忍不住大惊失色。



「殿下!您今天这么就早回来了。」



「你太晚了,我等了很久。」



雪哉慌忙变了身,皇太子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然后大步走了起来。



「喂,怎么回事?」



雪哉一路被拖着走,忍不住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半个月来,因为皇太子一直提出各种无理要求,所以雪哉对皇太子也越来越没有顾忌。



「我自己会走路!」雪哉气鼓鼓地说,接着甩开了皇太子的手。皇太子也立刻放开了他。「到底要去哪里?」



皇太子穿越招阳宫,似乎正走向朝廷的方向。据雪哉所知,至今为止,皇太子从来没有亲自去过朝廷。虽然雪哉察觉到可能有事情发生了,但听到直直看向前方的皇太子说的话,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要去紫宸殿。父皇似乎紧急召开了会议。」



「紫宸殿!」雪哉原本小跑着跟在皇太子身后,此刻停下了脚步。



〈紫宸殿〉是金乌陛下的皇宫正殿,也是皇宫和朝廷连结的唯一地方,平素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只有四家直系的高官,以及和金乌有关的宗家八咫乌才能进入。即使获得准许进入,紫宸殿也很少开放。



雪哉看到皇太子毫不犹豫地冲向紫宸殿,才想起他是当今皇太子。



雪哉瞥了一眼皇太子的背影,他在漆黑的羽衣外,披了一件浅色的单衣。这身打扮看起来像花花公子,却也是他平时的样子。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皇太子,但他的气质的确与众不同。



虽然他经常毫不客气地命令雪哉做这做那,却从来不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即使他经常做出一些挑衅雪哉的言行,当雪哉表现出反抗的态度,他也不会骂人,相反地,他似乎对雪哉那种被视为不敬的发言感到很有趣。



也因为这个原因,雪哉开始在这里工作至今才没多久,内心为宗家皇太子服务的真实感和感激已经完全消失。虽然因为皇太子本人并不在意,造成雪哉说话也越来越没有规矩,但在公众面前还是不能失去分寸。



雪哉跟在皇太子身后的同时,提醒自己必须小心。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渡过了桥,来到了朝廷深处——那是雪哉从来不曾踏入的地方,周围的气氛也渐渐变得不一样。衣着华丽的近卫兵人数越来越多,宫中的装饰原本就很富丽,这里的装饰更加雅致,更加高级。



没多久,他们就抵达了紫宸殿。



紫宸殿和走廊之间有一道雕刻了柑橘和樱花的门扉,门前有一整排正装的士兵,似乎在保护后方的紫宸殿,正前方的门紧闭。



「似乎无法进去里面。」



皇太子听了雪哉的话,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粗犷而又响亮的声音响彻周围。



「啊呀啊呀,皇太子殿下,您似乎来晚了一步。」



雪哉一看到那个男人,立刻觉得他「简直就像把傲慢穿在身上」。



那个人的年纪应该介于青年和壮年之间。他面目凶恶,而且毫不掩饰脸上的傲慢笑容,从张开的嘴巴中露出了像动物獠牙般的虎牙,在鬼火灯笼的灯光下发出黄色的光。两道浓眉下始终发出燃烧般光芒的眼珠子也很大,颜色很黑。



他把一头蓬发随意绑了起来,穿了一件深红底色上用金丝绣了大车图案的上衣。虽然长束也很高大,但身形很匀称。这个人的肩膀很宽,长手长脚,而且饱满的肌肉简直就像树干,即使隔着厚实的锦衣,也可以感受到他饱满的肉体充满了自信。



虽然他可怕的容貌令人生畏,却有一种让人不敢移开视线的震慑力。



「你是南橘的路近吧?」



被称为「路近」的男人听了皇太子的话,露出淡淡的笑容。



「没错,皇太子殿下认识我,真是太荣幸了。但我已经离家了,所以现在不再是南橘的路近,只是纯粹的路近。」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皇兄的护卫吗?」



剑拔弩张的空气中,只有路近始终保持着从容不迫、老神在在的态度。



「因为长束亲王正在这道门后面。」路近用下巴指向紫宸殿的方向。



「该不会有人命令你阻止我进入?」皇太子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顺着皇太子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站在路近背后的男人手上握着一把和身高差不多高的大太刀。如此巨大的刀简直就像是装饰,但这把大刀一旦出手,任何人都根本不是对手。



除非是不动脑筋的人,否则不可能在紫宸殿前而且还是对皇太子动刀。虽然雪哉很清楚这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路近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路近听了皇太子的话,捧腹大笑了起来。



「您真爱开玩笑!没有人能够命令我,即使有人可以命令我,长束亲王也不会下达这种命令。」他的笑声未停,又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根本不需要我这么做,这道门也已经关闭了。就连皇太子殿下,也无法进去了。」



当今陛下临席决定重要国策的会议〈御前会议〉,一旦开始,紫宸殿的门就从内侧关闭。无论发生任何状况,都无法从外侧将门打开,在会议结束之前,这道门都无法打开。



路近想要说,根本不需要自己妨碍,皇太子也无法进入。他抱着双臂,露出一脸贼笑,似乎决定袖手旁观。



「你说,我无法进入紫宸殿吗?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皇太子很干脆地说完,从露出不安眼神的门卫之间走过去,站在门前。



「开门。」



当皇太子清晰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门扉内侧立刻发出门开锁的声音。



路近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



皇太子没有看他一眼,转头对雪哉说:「来吧!跟我来。」



在雪哉意识到皇太子在对自己说话的同时,紫宸殿的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