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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1 / 2)



*



下周一,教室里已经没有园部的桌子了,是老师收走的。



休息时间,笹仓等人玩起了卡片式麻将。他们在教室里啪嗒啪嗒地打着薄薄的卡片式麻将牌,一边藏着自己的牌,一边笑着。别说试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就连之前为了解闷玩的气绝游戏以及以睦实为中心的恋爱故事都好像从未有过一样。



原和安见当时明明那么憔悴,现在却寻常地谈笑着。但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她们的眼眶发红,大概是周末哭肿的吧。



睦实怎样正宗并不知道。因为他没法看向睦实。不想接触对方的视线,不想被看穿自己的感情……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觉得睦实很可怕。



放学后,正宗和笹仓告别后家也不回地去往钢铁厂。



过了桥,正宗看到了路边的绿化。这里长着车站海报上的那种野花,到了春天就会开放。将漫无止境的冬天里永不绽放的花朵带去的话,五实会喜欢吗……



“赠宗!”



正宗一打开第五高炉的门,五实就抱了上来。



“哇……!?”



五实恐怕是听到正宗的脚步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等在门边。简直就像等着主人回家的忠犬一样。她仰起头看着正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从那双紧紧搂住正宗腰际的小手中,能感到“绝不放开你”的意志。



看到五实的瞬间……



正宗腿一软,倒了下来。



“呜……呜,呜……”



泪水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是在为园部的消失而悲伤吗?是被自责压垮了吗?抑或是害怕这异常的状况?正宗自己也不明白,但他还是哭得停不下来。



“赠宗,赠宗?”



五实担心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她的轻声细语更加催动了正宗的眼泪。



“对……对不起。我……我……”



这时,正宗的鼻子感到了凉丝丝的触感。



正宗疑惑着抬起了头,只见五实骑了上来。她顺势坐在仰面朝天的正宗的肚子上,用自己的鼻子蹭着正宗的鼻子。她反复地蹭着正宗的鼻尖、嘴边和下巴。就像是狗和猫和同伴打招呼的动作。



两人的嘴唇也轻轻相触。这实在称不上接吻。



但是,每次碰到五实的嘴唇,正宗的心里就有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柔软的、非常温暖的某种东西。就和五实的嘴唇给人的感觉一样。



“五实,所谓喜欢……是什么东西?你明白吗?”



“喜欢?”



正宗不知不觉地问出了口,五实则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



正宗心想,园部是抱着怎样的打算对我说出那种话的呢?



她说是因为开车送了一程就喜欢上了,但不是这样的。在那样冰冷的隧道里,就算成了大家的笑料,也要哭着说出口。这份感情和喜欢是不一样的。我明白这一点,但是……



“但是,我也……好奇怪。”



正宗感受着五实的重量,思考着睦实的事。



喜欢是柔软的、温柔的东西。就像这样缓慢地交换着彼此的温度……可是,



“我……我的喜欢……不是这样的。”



正宗的脑海里清楚地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脸。



那个女人和眼前这位将温暖分给受伤的自己的少女一模一样——佐上睦实。



“我的喜欢是一种和厌恶极其相似的感情……近乎疼痛。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可是……”



这时身后传来当啷一声,打断了正宗的啜泣。



“!?”



正宗的心脏猛地搏动了一下。他不想回头,但一直这样也不行。正宗放弃般地回过头……果然,睦实站在那儿盯着他。



但有一点和想象中不同。睦实的脸通红。她很少会如此直白地表现出情感。



“你们在干什么呢!?”



她以平时绝不会用的失控的调子吼道。



“睦、睦实……不是这样的,五实她……”



正宗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成了假嗓子。睦实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无视了不安的五实,抓住了正宗的前襟。



“你这混蛋,果然是条公狗!!”



“好痛,快放开我!”



“五实算什么?这孩子的名字吗!?”



被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叫出了那个名字,正宗的心态变得破罐子破摔了。



因为叫对方的名字而受责备,这怎么想都是不正常的。



“是啊!比你少一桩罪,所以才叫五实!”



正宗想要挣脱睦实的手,就用力地朝她撞去。



“呀!?”



睦实的身体比想象中轻得多,倒在了地上。正宗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的时候为时已晚了。正宗顺势叫道:



“五实,过来!我带你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



“好了,快过来!我领你去看各种各样的东西!”



正宗强硬地扯着五实的手腕。睦实依旧倒在地上,似乎不打算阻止他们。正宗朝她瞥了一眼……怔住了。



“你怎么哭了……”



“!唉……”



泪水沿着睦实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好像没察觉到自己哭了,惊讶地用手背拭去了眼泪。这时,门口传来了和刚才一样的台词。



“你们在干什么呢!”



正宗抬起头来,站在第五高炉门口的原来是佐上和时宗。



“正宗……你们……”



“正宗,来这边!”



睦实对正宗喊道,跑了出去。正宗犹豫了一下,还是抓着五实的手跟着睦实跑了出去。三人的背后能听到大人的叫喊:



“正宗,你要去哪儿!”



“竟敢违逆神明!这帮不守规矩的家伙!!”



*



睦实在前面领头,正宗他们在后面跑着。他起先还要牵着五实的手,从中途开始五实自己跑了起来,她那野兽般的速度反而让正宗追不上了。



虽然跑出了第五高炉,但还是被困在钢铁厂生锈的高大建筑物群中,头上依旧压着沉重的云层。‘不管逃到哪儿都是徒劳’的想法始终挥之不去。即便如此,正宗所能做的就只有跑。



正宗他们终于跑到了钢铁厂的外围。这里有个冷清的站台,停着像是被弃置的货物列车。旁边的吊车看样子也很久没用过了,昂着高高的头,如同巨大的装置艺术般矗立着。



“这里明明有货车,为什么第五高炉里还要停一辆?”



睦实刚开口“这是因为……”就传来了“嘶——哈——”的呼吸声。五实高兴地仰望着天空,唱和道:



“嘶——哈——嘶——哈——”



正宗的胃部一紧。这就是试胆的时候的听到的声音。那时,声音也是从天上传来的。而且,从园部的身体里也能听到……



“呜哇!?”



低沉的地震般的声响打断了正宗的思绪。他的脚下微微晃动着。钢铁厂后面的矿山上浮起了许多灰尘,岩石似乎开裂了。



正宗仰起头,天上果然出现了无数裂隙。



“但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嘶——哈——嘶——哈——。天上的裂隙伴随着呼吸声越扩越大,从中投下光芒。带有热度的光似乎在裂隙的内侧膨胀着。



接着,如果凝神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裂隙对面有着类似色彩的东西。从中透出的光芒在这阴沉的天空中呈现出夺人心魄的、近乎暴力的美。



“啊哈!”



五实发出了高兴的声音。她似乎想要接近天空,爬上了连着站台屋顶的吊车。惊呆了的正宗终于回过神来。



“五实,快停下。危险……”



五实用纤细的手脚拼命地攀爬,登上了吊车上的梯子。五实的小手没法握紧生锈的圆柱,打滑的脚不能自如地迈步。尽管如此,放弃的选项对她而言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只是一个劲地向上攀登。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和裂隙里透出的同样的光芒。她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切,一门心思地瞄准着选定的目标……就仿佛能从那边逃到外面的世界一样。



“是这样啊……危险什么的,毫无意义。”



正宗也想看到裂隙对面的景色。更准确地说,他希望那里有着不同的景色。



接着,他跟着五实爬上了吊车。虽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是他想把对这个不确定的世界惟命是从、拒绝改变的自己丢在这儿。



睦实没有跟上去,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她只是凝望着裂隙的另一边。



尖锐的汽笛声打破了这沉静的兴奋。时宗和佐上喊着“正宗!”追了上来。佐上或许是不习惯运动,肩膀一上一下地喘着粗气。



“快把那个姑娘还回来!”



这时,睦实挡在了吊车前。



“不要!”



“什么?睦,睦实!?”



睦实斩钉截铁的话让佐上都动摇了,时宗站了出来。



“正宗!听我说,站在那儿别动……”



“不要!”



正宗打断了时宗的话,像睦实一样叫道。



“为什么不能动!?我也想看看啊!我想见识更多各种各样的事物!”



五实对正宗的话起了反应,亢奋地低语道:



“看,更多,更多。”



五实没有停下来,向着头上的裂隙伸出了手。佐上怕得直摇头,尖叫道:



“不行!快回来……不要——!”



时宗因为紧张和期待吞了一口唾沫。



“说不定……那个姑娘的话……”



正宗注意到自己的心情也和五实一样奇怪地高亢起来了。刹车失灵了,不过他本来也不想踩下刹车。要是能够像这样和五实一起跑到远方该多好。



“啊啊。我想看到更多的事物!”



“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



北风呼啸,从裂隙里透出的光慢慢地扫过五实和正宗头上。佐上绝望地叫着“啊啊——!!”



从裂隙里透出的光终于彻底吞没了正宗和五实。就在这个瞬间,



知了——知了——知了——!!



许久未闻的蝉声震耳欲聋,肆无忌惮地闯进了正宗的耳朵里。



刚才的阴天不知去了哪里,四周沐浴在一片令人目眩的白日阳光中。连眼睛都睁不开……但他还是勉强凝目远望。



“!什么……!?”



他看到的并非熟悉的钢铁厂。建筑物的布局和远山的轮廓都是一样的……但钢铁厂的建筑几乎都破败了,工厂不再运转,化作了一片废墟。



然而,这废墟反倒令人感到生命力。爬山虎像动物一样攀援在建筑物上,各处的草木冒出新芽,深绿色的叶片反射着强烈的阳光。



那是在很久以前就被剥夺的夏天的景色。



正宗伸出手想要挡住令人目眩的阳光和从钢铁厂满溢而出的生命气息,但他很快就受到了别的冲击。



阳光穿过了正宗的手掌。不只是手,



“我……变透明了……?”



正宗身体的轮廓在夏日的阳光中渐渐模糊。他恐怖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要消失在这将一切都化作白烟蒸发殆尽的夏日阳光中。



只有五实轮廓分明地逆着光,昭示着其身体的存在。正宗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五实的腰。自己也许会消失在这儿。没什么理由,但他确信这一点,正宗断念般地闭上眼,此时,



“……唉?”



和夏天的阳光格格不入的朔风吹过脚底。被强风吹动的裂隙飘过五实和正宗的头顶。两人的身体回到了冬天的世界。更准确地说,是被逐出了夏天。



“正宗!五实!”



在冬天里等着他们的睦实高声喊道。



裂隙完全飘过之后,两人的身影重新出现了。正宗刚开始变得透明的身体渐渐复原了。



佐上发出了和他那张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脸完全不符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嘛!就算是这个姑娘不也没法从裂隙中出去吗。没想到吧!”



佐上高举的双手如同信号一般,烟从钢铁厂的各处冒了出来。烟升到空中,化作狼的形状。



“神机狼啊!去填补这个世界的伤口吧!!”



神机狼填补了天空的裂隙。等到破碎的天空完美无缺地复原之后,狼就雾散而去。



“叔叔!在裂隙的对面看到的景色是……”



面对正宗的责问,时宗不再搪塞,开口道:



“那是现实。”



正宗没能立即理解这话的意思。



“现实”这个常用的词语听起来却像是异国的语言。佐上焦急地抓住了时宗的手。



“等,等等,时宗。不是说好了要对大家保密吗……”



“今后怕是瞒不住了。”



时宗无视了动摇的佐上,直直地盯着正宗继续道:



“我们受了神罚,被关在见伏,总有一天能回到外面的世界……这都是为了不让你们失望而编造的谎言。”



“谎言!?”



正宗反射性地看向“满嘴谎话的狼少女”。睦实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她的侧脸冷若冰霜。



*



“说是谎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雪花纷飞。面对着聚集在市政厅停车场的众人,站在讲台上的佐上厚颜无耻地说道。



“正确地说,这个世界是神机创造的非现实空间……和我之前说的大差不差……”



“差得远呢!”



原打断了佐上的话。



“这不是现实的话,我们又算什么!?”



以原的话为契机,神色古怪地打量着佐上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非现实是什么?”“是指那个世界吗?”“那我们是已经死了吗?”“是幽灵之类的吗?”“既然是创造出来的,那我们算是虚构物吧。”“见伏和我都成了假货,这下好了。”



在钢铁厂工作的人似乎也不全知道事实,有几个员工被众人追问之后仍是一脸茫然。



“为什么瞒到现在才说!?给我解释清楚!解释清楚!”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佐上反而渐渐恢复了沉着。



“就算这个世界并非现实,又有什么问题?”



这意外的回答把众人一瞬间都唬住了。佐上张开两手,以夸张的语气说:



“目前为止什么不自由也没有吧?只要心中不产生裂痕就没有问题。虚构物?非也。正因为是无常的幻影,我等的生命才得以永续!”



“我才不要这种永恒!”



一贯老实巴交的仙波突然以压倒嘈杂的大声叫道。正宗惊讶地和笹仓他们面面相觑。



“不要!永远被封闭在见伏……也成不了大人!绝对不要!”



仙波吼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家看到他的样子都说不出话来。在这沉重的气氛中,响起了佐上的拍手声。



“好,少年的主张就到此为止。”



“你说什么……!”



“比其他一切都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永续。为此需要将这个姑娘送回神机所在之处。”



说到这儿,佐上瞥了一眼躲在睦实身后好奇地四处张望的五实。“是听到过传闻”“那就是神的女人……”注意到她的大人们交头接耳地说着。



“!又在扯这种东西……!”



正宗正要站出来,时宗用手轻轻地拦住他,断然说道:



“收手吧,佐上先生。”



“唉,时宗?”



“把她关起来的这段时间里,裂隙也在年年增加。不管神机狼多么努力地填补……”



时宗顿了一下,环视了人群,斩钉截铁地宣告:



“这个世界离终结不远了。”



嘈杂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喧闹了起来。“……终结?”“他说的终结是怎样的东西?”“什么终结啊?”“所谓终结是……”“虚构的世界会消失。”“消失,终结。”“终结。”无数低语声汇集起来,像水面上扩散的涟漪一般打破了寂静。



“时,时宗……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之前一直听你的话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没有把握,感到不安……但在这即将终结的世界里,规则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众人听到时宗的问题后,都看向了身边的人。彼此的视线接触到的一瞬间,之前那种紧张的气氛就改变了。



实际上大家都在无意识中注意到了。



时宗只是在这个场合把它说了出来。



“确实。”



“反正要终结了,没必要听佐上……”



“唉,唉!?”佐上慌张地四下乱看。



“等等,大家都还清醒吗……?”



理解事态后说起话来就顺畅了。



“那就赶紧回去吧。”“得趁现在多做些喜欢的事。”“啊,太可惜了,得赶紧把冰箱里的螃蟹吃了。”人们无视了佐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哇,哇,哇……呜哇——!”



佐上大叫着从讲台上冲了下来,用手指着人们的脸说道:



“太奇怪了,呜哇!这帮家伙发疯了吗!?为什么说不通啊!”



时宗喊着“佐上先生”想要制止他,但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佐上继续叫道:



“你们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怎样都好!?唉,就我一个正常人吗!”



这时,神色冷峻的睦实站到了佐上前面。



“大叔,适可而止吧!”



“你这,你这……”



佐上对着睦实举起了手。但睦实一点儿也不怕他,她毫不退让地高举起拳头,吓得佐上“噫!?”了一声。睦实中气十足地说:



“正因为是虚幻的世界,才要看向现实啊!”



“呜……可恶——!!”



正宗轻轻地把手放在全程不明所以的五实的肩上。她的肩膀很小,却没有给人不可靠的感觉。



“呀哈哈……!”



夜间漆黑的海吸收了五实的欢声。睦实喊着“快点乖乖坐好!”吃力地追着跑来跑去的五实。



正宗他们坐在防波堤上等着公交车。原和安见聚在带屋顶的车站那边,但睦实的精力全用在看住五实上了,就没有加入她们的小团体。



“真精神啊,”笹仓发出了老人般的声音,“话说回来,我吓了一跳。佐上的女子力出乎意料的强”他脱力似的地道。



“出乎意料?”



“嗯,比起女播音员,更像是女子职业选手,简直就是极恶同盟[6]。”



即便是这种场合笹仓还是能说出俗不可耐的话。新田敷衍道“对,对”,看向了正宗。



“正宗,你看到现实了吧,是怎样的?”



“嗯……像是变成了废墟。”



“噢,毕竟那天钢铁厂发生事故了。“



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的那天,钢铁厂的爆炸事故。准备着已经变得毫无必要的考试,最后一天的回忆。



“钢铁厂不存在的话,见伏也会终结吧。”



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几乎都在此就职,工作到退休为止。钢铁厂不存在的话,在见伏恐怕是生活不下去的。



一直默默地听着的仙波低着头小声说:



“……终结的只是见伏吗?”



沉重的沉默降临了。他们坐的地方正好是以前经常从上面跳着玩的堤防。因为这块地方格外的高。大家都想要从更高的、更危险的地方跳下。



是的,就和气绝游戏一样,正宗他们选择的都是伴随着疼痛的游戏。这不只是为了解闷。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怎么能感到痛。



所以才渴望疼痛。



不只是疼痛,寒冷也是如此。在这个永远是冬天的世界里,人们就算拿出被炉或汽油炉,也会忘记按下开关。因为没必要。



生活在见伏的人隐隐约约都意识到了。



自己是虚幻的存在。



“不也挺好吗,这样的话干脆表白吧。”



在有屋顶的车站里,安见亲昵地拍着垂着头的原的背。



“但是……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



“以后要是读一所高中的话就尴尬了,但现在我们都不可能上高中了。”



原一时语塞。安见露出了一个像是在逗弄她一般的微笑。



“你喜欢他吧?”



脸红到耳根的原忸忸怩怩地玩起了自己的拇指和无名指,她的心思旁人一看便知。



“喜欢是喜欢……”



“痛?”



听到这突然的插话声,原和安见惊讶地抬起了头。不知何时五实来到了车站旁听着她们的对话。“原,抱歉!五实,别呆在这儿!”睦实慌张地追过来,拉起五实的手,但她摇着头站在那儿不肯走。



“喜欢是痛的吗?”



五实的问题虽然是抛给原的,不知为何睦实反倒受到了冲击。她诧异地看着五实。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但还是下定决心继续道:



“嗯,那确实是痛的。但是,该怎么说呢……sweet pain?”



听到原认真的回答,安见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原,我也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笑……”



“什,什么啊!”



“斯威特?”



“就是甜蜜的痛苦!原她可是痛并快乐着!真是个受虐狂,哈哈哈!”



“我要让你永远闭嘴!”“呀!”,五实不解地注视着吵闹的二人。睦实的侧脸有一瞬间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



第二天在学校里,迄今为止上交的自我确认表都发了下来。



“叫到名字的上来拿。植田……金子……”



教师每叫一个名字,就有学生走上前去。班主任把收上来的确认表保存在一个个文件夹里。一次不落地提交确认表的学生收到的文件夹相当厚。



“现在发下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要不烧了吧?”学生们说着。这时,老师瞥了正宗一样,叫了声“菊入”。



“!在……”



正宗困惑地走到讲台前,从老师手中接过的是一个在封面上写着他的名字的空文件夹,里面一张确认表都没有。



“一次也没交,都被你逃掉了。”



“……对不起。”



老师却笑着看向了窗外。



“说不定你才是对的。”



窗外发白的天空中悠游着神机狼。



自从见伏的人们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虚幻的那天起,只要抬头基本上都能看到神机狼。钢铁厂一刻不停地吐着烟,化作狼的形状。神机狼盘旋在冬日的天空中,一发现裂隙就咬上去,扭动着身子变换形状,将其填补。



有裂隙才有神机狼。



那裂隙不仅在天上,也在人们的心中。



神机狼嗅到裂隙的气味后就立刻冲过去,凭着本能试图填补之。



有一次是个在海边钓鱼的初老的男人。他很久都没钓到鱼,凝望着海面的时候被神机狼吃掉了。留下来的钓鱼马甲的口袋里装着在远方生活的孙子的照片。



有一次是个和孩子一起等红灯的母亲。她一脸想不开的表情,握着孩子的手的时候被神机狼吃掉了。孩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连哭也哭不出来。



有一次是个在上体育课的少年。他在跑马拉松的时候被大家甩了一整圈。那天,本来就跑得不快的他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慢吞吞地迈着步子。



这时,正宗从后面追上了他。



“仙波,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上体育课的少年就是仙波。他虽然在跑步,呼吸却完全没有乱。他说:“我想要实感。”正宗疑惑地唉了一声,顺着仙波的视线向天空看去。神机狼正在那儿优雅地游着。



“它们最近总是在天上飘着,无意义地打转……”



“我们才是无意义的吧。”



平日里性格温和的仙波以不寻常的冰冷的声音说道。正宗将视线从天空移回了仙波身上。他一看到仙波的样子,身上就直冒冷汗。仙波的胸口到脖子都在发光,还出现了小小的裂痕,和试胆那天晚上的园部一模一样。



“在见伏打转着,无意义地打转着。哪儿都去不了,明明什么意义也没有,却要兜来兜去……”



“!仙波……”



仙波的眼睛失去了焦点。胸口的裂痕咔嚓咔嚓地扩散开来。



下一个瞬间,响起了轰的一声巨响。强风像是要将他们压碎一样从正宗等人的头上吹来。沙子如同失去了重量一般飘到了天上。



“呀——!”



正宗听到女生的尖叫就抬起了头,在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沙尘中,看到了向这儿俯冲的神机狼。



大家慌忙趴下,仙波却仍然仰望着天空。这一切很快又被沙尘覆盖,什么也看不见了。



“仙波——!!”



沙尘落到地上后……那里既没有神机狼,也没有仙波的身影。



学生们骚动了起来。“骗人。”“仙、仙波消失了!”“真的假的!?”体育老师跑过来吹响了哨子。



“喂!别看了!心里会出现裂痕的!”



正宗怔住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呆呆地望着留在地上的仙波的运动服。



这是缓慢的自杀。



放学后,正宗他们在冷清的国道上默默地走着。休耕田里的草木都枯了。正宗已经彻底忘记了夏天的景色,想不起来这里种了什么。



平时一直是正宗、新田、笹仓、仙波四人一起回家,但今天只有三人。只是少了一个人,景色却看起来不同了。



过了一会儿,笹仓冷不防地开口道:



“仙波他爹的眉毛和他的一模一样。”



仙波的父母来到了校门口,是来拿仙波消失时留下的运动服之类的东西的。夫妇俩和仙波一样个子不高。母亲流着眼泪,但没有因为儿子异常的消失而责怪老师。



这里的一切都是异常的。



一般来说,要是朋友消失的话应该受到更大的震动。但我们这些人本来就不存在于此世。促使仙波选择消失的契机会平等地造访每个人。



正宗他们不知道是该感到惊讶还是该感到悲伤。只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感情残留在心里。